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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第四碌 似赌非赌(下)

扑克牌,玩法多样、简单易学,深受小镇人们喜爱。这家人也不例外,闲来就打打扑克。母亲会的玩法不多,只玩Manla[即BlackJack,或称二十一点]和钓红点[凑十游戏,最后以红点牌所得分数多者为胜]。

孩子们对洗牌、发牌的态度是比较懒散的,所以打扑克一般也没有设其他赌注,只输家负责洗牌、发牌即可。Manla是比较省事的玩法,庄家洗好牌只需给每个玩家发两张牌,而后的补牌可由玩家自己动手。只有两个孩子玩的话在这事上更加敷衍:一摞扑克牌垒放桌上,玩家自己取牌自己补牌,一轮胜负之后也不再重新洗牌,已摊在桌面的牌任由摊着,不做二用,而直接从剩余的一摞牌里继续下一轮。两轮胜负之后依然不再洗牌,只从余下的垒放牌里取牌、补牌,完成第三轮,然后第四轮……直至垒放在桌上的那一摞扑克牌用完。因省去洗牌、发牌的麻烦,这种变相打法,孩子们怡然自得。

若是母亲参与,孩子们会让母亲做庄。“可惜阿妈发牌是没有速度的。”孩子们会因为心急而自己从母亲手里抓牌。

母亲钓红点的动作也总是慢慢地。先花些时间仔细看好握在手上的牌和摊在桌上的牌,再缓缓地抽出一张手牌,犹豫不决的样子并排放到桌面那张能和手牌凑成十的摊牌上,然后从桌上的一摞叠牌里小心地摸取一张牌,渐渐地翻开,再认真瞅几遍余下的摊牌里是否还有能与之凑成十的牌。若是没有,遗憾着慢慢地收好之前“钓”到的两张牌;若是有,高兴着慢慢地收好前后“钓”到的四张牌。抽牌的一“钓”是显得谨慎的——生怕错“钓”;翻牌的一“钓”是万分期待的——希望再“钓”。

见母亲缓缓地抽出一张红十点的牌,再慢慢地“钓”起另一张红十点的牌,孩子们那个心痛,“噢!啊!”

母亲狡黠一笑,“没有留给你们的了……”

幺弟大叫一声,“噢,不!”接着恳求道,“留一张给我啦……”他手上有一张黑十点的牌。

“哦,先钓先有……”母亲笑了笑,然后指着桌上另一张黑十点的牌说道,“诺,这不留了一张给你嘛……”

“噢……那好的都给你钓着去啰……”幺弟不依,“那个,红的啊,我要红红的……”

母亲笑而不睬。幺弟只得砸出手里的那张黑十点,委屈地“钓”起另一张黑十点。姐妹们旁观,幸灾乐祸。就在这时,幺弟突然“嘿嘿”一笑,在姐妹们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他迅速地将手中的两张黑十点塞进母亲的红点牌堆里。众人黑线。

只“钓”到黑点的牌,母亲也会不甘:“哎,红的又给你们钓着去了……”

“钓红点”最可惜的事,不是抽出一张红点牌“钓”起一张黑点牌,而是翻到一张红点牌而没得“钓”。

“钓红点”最可惜的事,不是翻到一张红点牌而没得“钓”,而是翻到的这张红点牌和“钓”起的那张黑点牌竟然是一样的点数。

“钓红点”最可惜的事,不是翻到的这张红点牌和“钓”起的那张黑点牌竟然是一样的点数,而是翻到的这张红点牌和抽出的那张红点牌可以凑成最高的二十分。

这样的可惜,连母亲都会叹息:“哎嘿……”

每轮到二姐第一个“钓”牌,她总能拿出一张红一点或红九点“钓”走桌上的红九点或红一点(红一、红九,各计十分)。二十分到手,二姐会对着众人微微一笑,“呵呵,够好吃的!够香的!”

看着二姐的那两张红点牌,姐妹们不情愿道,“这红色真是难看!”再看向自己手中的黑一点和黑九点,姐妹们又没意思道,“这黑色真够黑的!”

再轮到他们第一个“钓”牌的时候,他们会毫不犹豫地拿出手中的黑一点或黑九点率先“钓”走桌上的红九点或红一点,即使那不是最优的一“钓”。然后对着二姐美美一笑,“够好吃的啊!够香的哪!”

二姐只能看着手中的红九点或红一点叹气。

====《此处填不了空行所以分割线》====

镇上最流行的扑克玩法是逼包[瓯门方言:玩法类似斗地主]。“包”是指包打、一打多,逼包由三个玩家进行,那么“包”就是一打二的意思。逼包的叫牌从持有方块三的玩家开始,然后按逆时针方向进行。叫牌的玩家可以选择“包”或“不包”,以及选择多少赌注。赌注会事先约定三种,最后由叫出最高赌注的玩家接下“包”。如果所有玩家都没有“包”的意愿,就必须由持有方块三的玩家以最低赌注收下“包”。此种“逼”法,即称“逼包”。

“包”的玩家还会得到三张底牌。一般是一张小鬼牌和两张暗牌,如果三张都是暗牌,则称“暗包”。

孩子们打牌都爱耍点小聪明,哥哥尤甚。

“要吗?大不?”有孩子刚出了牌,“报警了哟,不要的话我就赢啰……”“报警”是指手里只剩最后一张牌。

“当然要啦,哪能不要……”哥哥从手里抽出几张牌,往桌上快速一甩,并大声一吼,“四带一!”“四带一”即四张同点牌加一张单牌,同斗地主的“炸弹”。

几张牌应声甩落,已掺到桌上的一堆杂牌里。“四带一?!有影无啊?”大伙感觉哥哥甩牌的幅度和劲道都有些不太寻常,便往杂牌堆里细细察看,“四带一在哪里?!”

此时大伙会发现哥哥能有以下几种耍牌招数。

招数一:确有“四带一”,但还挟带一张小点牌。

“又想骗我们?!……多带一张小三,以为我们不知道啊……”大伙机灵得很,当即拿起那张小三牌往哥哥的手里送,“拿回去,把你的小三拿回去……”

哥哥刚刚一甩其实是甩了六张牌,除了打出“四带一”,还试图神不知鬼不觉地甩掉一张小三牌。

“哪有啊,那不是我的……我哪有那么小的牌啊……”话虽说着,一边还是好好地把小三牌插回手里。

招数二:缺憾“四带一”,借桌面杂牌混出“四带一”。

“看,这四张七点牌,还有带这一张十点牌……”哥哥从桌上的杂牌堆里抽出五张牌摆好,并煞有其事地说。

“嗯哎!?这张红桃七哪是你的呀!这明明是我刚刚打出去的呀……当我们没看见啊……”大伙火眼金睛,立马为哥哥捡起另外四张牌。

哥哥刚刚一甩只有四张牌,三张同点牌加一张单牌,凑“四带一”还差一张同点牌。于是,在发现杂牌堆里有那么一张同点牌之后,哥哥心生一计,直接把手里的四张牌往那位置一甩。

招数三:没有“四带一”,以任意五张单牌冒充。

大伙往杂牌堆一瞧,原来不过几张小点牌,于是集体瞪向哥哥。

“呵呵……”哥哥乖乖地收起鱼目混珠的几张牌。

招数四:没有“四带一”,径直抛尽一手牌。

“什么啊?”大伙一愣。

哥哥刚刚一甩,把手上所有的牌都给甩进了杂牌堆里。由于牌已散乱,大伙一时挑不出哥哥的牌。

“赢了啊!”哥哥起身道,“我的牌全出完了呀!”

“哪能这样的……”凭借一双亮眼,“报警者”恁是把哥哥的牌给拣了出来,并笑嘻嘻地把牌推到了哥哥面前。然后,他笑呵呵地翻出了自己的最后一张牌。再然后,他笑嘿嘿地宣布:“歹势[指不好意思],是我赢了!”

扑克玩到一定时候,偷牌、藏牌、换牌等各种老千行为是自然发生的。

孩子们甚至光明正大地互问:“你有没有××牌啊?我的○○牌跟你换。”

如果觉得询问的效率低,两人凑一块相互查看并换牌也是有的。即便敌我两方,互赠单牌也未尝不可。互换的结果是可观的,每个人的手中都有一副靓牌。这时候连捂着打牌都没必要,孩子豪言壮语,“我翻白(即亮牌)打你们啊”或者“我包啊”。

有时,换牌还会演变成凑牌。一副扑克摊在桌上,孩子们想要什么样的牌就凑什么样的牌。先拿先得,且看谁手快。

在大伙忙着凑大牌的时候,会有一个人已经悄悄准备好牌。

在大伙互问着谁先出牌的时候,会有一个人平静地说,“方块三在我这!”

在大伙正要一展身手的时候,会有一个人出完一张“方块三”就说道,“我已经赢了!”

“哎,秒杀啊。”大伙开始惋惜不能大干一场,“哎嘿,浪费我一手好牌啊……你们看我这,多好的牌啊……”大伙开始亮牌秀,“三带二,四带一,……”

后来凑牌,孩子们会注意争抢“方块三”。

孩子们打扑克开始都会好好遵守游戏规则,一旦大肆出现违反规则的情况,意味着游戏即将结束。

游戏结束,孩子们起身离开,突然发现桌子底下有一张纸牌——

“这里怎么有一张牌?”

“当然,不是我的。”

“谁藏的?”

“我,肚子饿。”

“还会有谁啊……”

“我咧,可没有做那种事。”

“真不知是谁呢?”

“噢,耍赖哟……”

“吃饭啰!”

“那刚刚赢的都不算!”

“怎么能不算,牌又不是我藏的。”

“洗牌不小心掉的吧……”

====《此处填不了空行所以分割线》====

“你阿爸他呀,好赌。”母亲是这么对孩子说的,“在赌友家,几个人约上了,一打就是通宵!”

“没人约的话,他也不会赌,没伴嘛。”母亲继续说道,“通常是赌友打电话过来约牌。”

“为什么他们打牌不约在咱们家里呢?”孩子问。

“你阿爸不敢带人来家里打牌,怕我不欢喜。”母亲解释。

父亲要是能约在家里打牌,弟弟和幺弟最满意,他们喜欢呆在一旁观看。“一局又一局地,甚至跟着通宵。”母亲不解,“这打的能打得那么专注,这看的也能看得那么入神?一个两个都不知道困地……”

幺弟说他能兴奋得睡不着觉,“他们不是只会静静打牌的,还会聊来聊去。愈听愈有劲!车大炮[即吹牛、吹水。也是一种扑克玩法,要领是说谎。]呀,真有意思!很有学问的!”幺弟说的“车大炮”,是指长辈们把他们当年的坎坷往辉煌里说。有道是,英勇想当年。

赌博有学问?妹妹少时以为赌博纯粹靠运气,能赢的情况无非两种,一是沾了他人的光,二是手持无敌的牌。“和两个弟弟一起打牌,往往是他们在喊‘包’。”不管牌好牌坏,牌一上手他们就吐出一个字“包”。有时牌还没发完,只要发现方块三已在自己手,他们便二话不说地把三张底牌扫进自己牌堆里。

父亲会教育两个弟弟,“别和外面那些人赌,赌不过人家的,他们都是会赌的人,吃亏的都是你们自己。”于是,妹妹知道了赌博也是在赌心机。

父亲和孩子们打扑克,一般只玩Manla,而且从来不做庄。每次孩子推父亲做庄,父亲便说,“我不做庄,我不做,让阿弟来……输的话你们给我买包烟就行了……”

父母亲其实很少有空能和孩子们一起玩。童年逝去,暗宝、骰子、葫芦骰、麻将,皆无。家里只余一副扑克牌偶尔能被翻出。

“咦嘿,我刚刚要是不打那张牌啊……”

“还好你出了呀……”

“要是我知道你有这牌咱就赢了……”

“差一点输,我以为你……”

“我只有三张……底牌是……没想到……”

“嗯哎,你看我这牌……原本很靓啊……”

口念道,手摆道,牌亮道。看得见的一抽一甩,听得见的一言一笑。一家步调,一致炫耀,喧闹溢出大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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