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家里还没有电视机之前,孩子们就已经爱上卡通。每一个傍晚,孩子们会往草寮附近的一户人家跑。“不为别的,只为看电视。”大人们之间是相互认识的,那户人家的大女儿和大姐也是同学。
孩子们天天往外跑,天天巴看他家的电视,这似乎给父亲带来不少刺激。某天,一个纸皮大箱被抬进了草寮。孩子们兴高采烈地,“哇,真的是电视机耶!”
当时彩色电视机已经存在了多长时间,孩子们不知道。在镇上大多数还用着黑白电视机的年代里,在镇上才刚开始出现彩色电视机的年代里,父亲买回来的25寸彩电,是最为人津津乐道的三大件之一。
20世纪90年代初,这家人搬进三层楼,那四五年间,妹妹在岩廾村的玩伴家还能看见调转一个大旋钮来搜索节目的黑白电视机。这是小镇从黑白电视机发展到彩色电视机的过渡时期。
那时收看电视得在房顶上装载天线。关于天线,孩子是用“奇怪”和“脆弱”来形容的。天线为什么是T型的、为什么还有长短不一的支线,所以奇怪;天线容易受干扰,遇上大风大雨就倒塌,以致电视经常“无台[指电视无信号,搜不到频台]”,所以脆弱。
孩子无法理解其原理,一旦电视“无台”就发脾气。拍打电视机的事时有发生,最常借用的道具是扫帚。孩子们总要用扫帚握柄的一端敲敲彩电脑袋,希冀着敲出图象来。“你还别说,挺管用的。”父母亲感慨,电视机没有被敲坏实属万幸。
孩子们还从每个人拍打电视机能否“有台”的成败次数中得出结论:哥哥是万万敲不出图象来的,二姐出马可以增加图象出现的可能性。弟弟妹妹们把这看成二姐的一种本领。二姐在六姐妹之中占有绝对的威慑和领导地位绝非偶然。
后来小镇建了有线广播电视台,各家各户改用闭路线,天线就此拆了。于是,每隔一段时间,电视画面上就要突如其来地插播这么一段蓝底黑字:
通知(居中)
各电视用户:(向左对齐)
本年度的有线电视费已开始征收,请你带齐缴费簿到有线电视缴费站进行缴费。逾期不交者,将按日加收5%的滞纳金。多谢合作。
瓯门有线广播电视站(向右对齐)
××年×月×日(向右对齐)
熟悉的瓯门话念着拗口的书面语,一次重复三遍,孩子们想忘记都难。“从来都是拿香岛的两套台下手。一进广告就插播,插播次数太多还耽误看正片。”
====《此处填不了空行所以分割线》====
妹妹说,“小时候最记得的是中文台。”因为中文台的傍晚时段会连续播放好几部动画片。每天下午放学回家,孩子们第一件事就是坐到电视机前,一定要看完所有动画才罢休。
《小仙蒂》、《小飞侠》、《小妇人》、《汤匙妈妈》、《长腿叔叔》、《超时空游侠》、《公主历险记》、《功夫小子》、《圣斗士星矢》、《龙珠》、《福星小子》、《乱马1/2》、《叮当[即哆啦A梦]》、《足球小子》、《忍者乱太郎》、《樱桃小丸子》……孩子们如数家珍。还有动画里的主题曲,孩子们时不时也会跟着哼唱:
“小小仙蒂甜甜蜜蜜,天真活泼又美丽……”
“满天小星星,闪啊闪不停……神秘去处摸不清,可爱小飞侠……”
“这一位妈妈最潇洒,和蔼可亲人人夸,……汤匙妈妈变成小娃娃,小动物们都来帮助她……汤匙妈妈!”
“温柔体贴,长腿叔叔,努力工作抚养我长大……长腿叔叔我要向你学习!”
“……沙克强,沙克强,绮丽的大地,将会传达美的消息。”
……
草寮刚有彩电那会,电视上几乎没有广告。节目与节目之间的闲余,一般以播放音乐为主。播放最多的要数小虎队的歌曲。
妹妹说,“我那时还小,只知道三个大男孩在快快乐乐的唱歌,有时还会和几个女孩一起唱,至于他们和她们叫什么名字,并不知道。哥哥姐姐那一拨人倒是迷得紧。四大天王,我也不明白,只知道有这么四个帅哥经常出现。后来是从哥哥姐姐们互赠的明信片里识得帅哥的名字。”这是妹妹对“流行”和“偶像”最初的感知。
《红蜻蜓》、《星星的约会》、《蝴蝶飞呀》、《爱》,小虎队的歌曲红遍整个小镇。直到《再见》,直到《一路顺风》,电视上出现一个挎着背包的身影,少年走在伸向远方的铁轨上,转身回望……小虎队解散了。哥哥姐姐们解释,他们是去当兵。
不久,一波广告开始进军电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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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草寮搬出后,孩子们熟悉的中文台突然不见了,随之消失的还有每个傍晚连播的动画片。与此同时,凤凰台新鲜出炉,孩子们开始热衷观看综艺节目和电视剧。
以前中文台的时候,孩子们也有最爱看的综艺节目。“鸡蛋碰石头,好戏在后头。”幽默诙谐的短剧,鸡蛋妹妹和时髦爷爷的鬼马表演,常让孩子们开怀大笑。
没了中文台,孩子们开始关注凤凰台的《我猜我猜我猜猜猜》。“脑内大革命、真的假不了、人不可貌相,这几个单元都好好看。很长一段时间里,每周必看。”
“快乐大本营,天天好心情。”每周六晚上,孩子们也要跟着唱啦啦歌,跟着喊口号。
还有《开心100》的“开心明星脸”,很讨孩子们喜欢的模仿秀节目。
这期间,洗脑广告铺天盖地,孩子们常常抱怨。
三层楼算是比较早落户岩廾村的一批,当时村里很多人家还没有电视机。于是,像当年的孩子们跑到他人家里看电视一样,村里很多孩子也会跑到六姐妹家里来看电视。中午时段尤甚。吃了午饭,各路小伙伴们就会背着小书包来到三层楼,看完午间剧场刚好两点钟再一起上学。
妹妹是这么描述地:家里的凳子没得坐了,就都坐地板上,满满是脑袋。不止大厅门槛上是人,门前那块空地上也站着人。赶上母亲回家拉货,看着门外站着的小朋友们,她总会说,“都进去里面看啊!”
生怕把六姐妹家的地板踩脏,小伙伴们会自觉地在门外脱了鞋子再进屋。人多,鞋子自然也多。如此,小伙伴们离开的时候,难免要寻一回鞋子。
午间剧场一结束,片尾曲一奏响,孩子们便稀里哗啦往外冲。从三层楼到学校,成人步行大约需要十几分钟。两点二十分是上课时间,孩子们生怕迟到,会走得特别急。高年级的孩子总要冲着低年级的孩子喊:“快,快,快,超过两点啰……再不快点要迟到啦……”低年级的孩子也会一路跑一路叫:“啊啊啊,快快快,迟到啦迟到啦……”
而在这番赶学声中,必有一个孩子冒出这么一句,“咦嘿!我的鞋子呢?!”
有的孩子慌张一急,会把他人的鞋子错当自己的鞋子穿。发现脚下的这只鞋子看着像自己的却不是自己的,发现那应该属于自己的鞋子已被他人穿着冲出五十米外,一声“你鞋穿错啦”直把人儿唤……
有的孩子玩心一起,会把他人的鞋子当成球来踢。刚要穿鞋子,突然有只脚踹了过来,鞋子就那么飞了出去,跑过去再穿鞋,不料鞋子又飞了出去,一声“还我鞋子”直把人儿催……
有的孩子狡黠一笑,会把他人的鞋子藏到花盆后面。“鞋堆里寻它千百度,蓦然回首,那鞋却在破花盆处。”一声“谁藏的”直把人儿怒……
小人儿奔跑,小书包晃动,嬉嬉闹闹,轰轰烈烈,好一个上学时。
碰巧母亲在,情况又不太一样。那一大堆鞋,母亲会看了看摆好:偏远些的挪来,堆叠的并列排,成双成对整齐放。
看着那么多脑袋挤在一个厅里,仗着“电视在我家”,弟弟妹妹们也曾制造过不少“威胁言论”,犯下过不少“荒唐错误”,甚至摆弄一些东西设置某些障碍,美其名曰“不过关就不能看电视”。有道是,“观者流汗,闻者囧笑。”好在弟弟妹妹们也并不是真的要拦着人不让看电视,一群人不过图一乐。
后来,小伙伴们家里都陆续买上了彩电。再后来,自然没有专门来看电视的小伙伴了。
电视剧火热,电视广告泛滥。怨广告的冗长,烦广告的重复,论广告的低俗,如同家常便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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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们常为晚间时段两个电视台同时播出两部都想看的电视剧而难以取舍。例如,《雪花神剑》和《天龙八部》分别在本港台和翡翠台同时间段播出。为了两部电视剧,每当其中一部剧进入广告时间,孩子们便立刻转台观看另一部剧。只有这种情况,孩子们才觉得广告的存在并不会太糟糕。但是两部电视剧毕竟是同一时间播出,进广告的时刻几近相同,很多时候转台,孩子们也只能看一眼。所以,孩子们达成一种共识,当下哪部剧情精彩一些就转台哪部剧。
这时问题又出现了,到底哪部剧情更精彩?孩子们不免又要小吵一番。说《雪花神剑》精彩的没有用,说《天龙八部》精彩的也没有用,遥控器在谁手里谁精彩。抢遥控器,藏遥控器,这样的纷争不可避免。孩子们相互之间为此闹得不愉快是屡次发生。
像妹妹和二姐争电视看,争不过就哭,闹得凶了还会任性不吃饭。就抢电视这事,妹妹有一段时间都在怨恨二姐。
妹妹和二姐抢电视,妹妹再哭也是输;两个弟弟和妹妹抢电视,两个弟弟一哭就能赢。“这就是差别。他们一哭,我就没辙了,只能乖乖奉上遥控器。”妹妹说,“想让二姐乖乖奉上遥控器,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若是二姐要看偶像剧,那么两个弟弟再怎么想看卡通片也是毫无胜算。“在二姐面前,光哭是没有用的。”即便妹妹和两个弟弟加起来对抗,仍然抵不过一个二姐。“和二姐抢,必败无疑。”
妹妹笑着说,“二姐有霸气,她手上握着十个斗。我们四姐妹[大姐除外]的童年是在二姐的‘压迫’下度过的。”小镇流传,十个手指都是斗[圆圈指纹]的人拥有皇帝命。“一斗穷,二斗富,三斗四斗卖豆腐,五斗六斗开当铺,七斗八斗把官做,九斗十斗享清福。”二姐是家里唯一拥有十斗之人。
俗语说,“三个臭皮匠赛过一个诸葛亮”,妹妹打小就知道它是个假命题。
哥哥很少参与遥控器之争,他要看的电视节目也没人说不好。至于大姐,她少有和姐妹们一起看电视的时光。
春去春又来,姐妹们也和大姐一样外出读书,接二连三离开了家里的电视机。而电视上的广告还在继续泛滥。父亲说,广告时间比节目时间还要长。母亲说,没有插播长广告的电视剧是不正常的。
最后,广告里插播电视剧成了一大特色。
====《此处填不了空行所以分割线》====
彩电和六姐妹相处十几年,没有去过一次维修部。在那仅更换过两次电池的遥控器被盗之后,彩电才开始受伤。“一按再按,按多必损。”失去遥控器,孩子们只能用手指点按彩电身上自带的功能键。
有一天,按键壳松垮了,勉强接触着可以用。
有一天,其中一个按键壳丢了,孩子开始用笔(或吸管)来控制彩电。
有一天,所有的按键壳都丢了,彩电功能键的位置成了一个“黑洞”。
有一天,“黑洞”被堵,家里有了万能遥控器。
有一天,万能遥控器也坏掉了。
有一天,孩子打扫房子,发现家中有好几个坏掉的万能遥控器。
失去按键壳之后,彩电也开始有了雪花、噪音、失色等各种问题。
再有一天,小名名要看电视。彩电进了维修部,又进了维修部,还进了维修部。
再有一天,彩电好像回到了当年模样。
哥哥问:“电视换掉了?”
大姐笑:“进口的电视内胆,哪能换出去啊,就换了个壳。咱这电视没啥修的,每次搬过去也就是调整调整。”
哥哥道:“阿爸这电视真是买得杠杠的,十几年没大坏,质量做得够硬。”
彩电在二楼客厅的电视柜里,它成了小名名播放VCD的专用机。而大人们看电视节目,在一楼大厅里有一台29寸的大彩电。
大彩电找不到合适的电视柜,只好委屈地呆在缝纫机上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