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寸的大彩电,是某年春节到来之际住进三层楼的。孩子们再一次看见电视从大纸箱里抬出来,虽然少了份兴奋,但欢喜仍不减当年。它是哥哥用人生的第一笔工资为家里添置的。曾经有收到礼物的惊喜,如今有拆开礼物的满足。
大彩电买回来,一家人发现家里没有合适的电视柜。
“放那上面?”大厅北墙边摆着一台缝纫机,哥哥指着便道。
“能放得了吗?会不会太小?”姐妹们是担心的。
哥哥找来尺带,给缝纫机比划了个大概之后说道,“应该差不多的,可能差一点点。”
“试试吧,也没有其他可用的了。”姐妹们动手把缝纫机上面的东西挪空。然后,把大彩电抬了上去。
“啧,啧,刚刚好啊。”
“太适合了。一点多余的位置都没有。”
“真是量身定做。”
就这样,缝纫机成了现捡的电视柜。
父亲在干收废品之前做过针线活儿,这台缝纫机正是那时用过的机子。没再进行缝纫,机子被摆在家里当桌子使。将桌面上的机头收进机箱里,缝纫机就成了一台不错的桌子。由于见过缝纫机工作的神奇,孩子们便总嚷着母亲打开机箱翻出机头,嚷着母亲摆动机子缝个衣服。母亲笑道,“我不会,你们阿爸才会缝纫。”
老式缝纫机上面蹲个现代大彩电,看上去确实不够雅观。这怎么办呢?孩子们将大彩电的外包装大纸箱倒扣在缝纫机上面,然后再把大彩电抬上去!“乍眼看不出里面是缝纫机,发现不了纸箱里的玄机。”大纸箱上面都是广告文字,看上去仍是不够雅观。那又怎么办呢?孩子们找来几张漂亮的礼物包装纸把纸箱裹了个严实!“这么就完成了,也算是有模有样。”
春节过后,父亲怕大彩电遭小偷,不惜费番功夫也要把它抬上三楼。暑天,三楼极其闷热,即便开了风扇也难以吹散墙壁的灼热感,孩子们躲在房里看电视恐是受罪。某日,收废站网罗到一些轻便长木和海绵质地的硬板。父亲当即有了主意:把这些材料运回家,让孩子们一起帮忙,花了两三天时间给屋顶搭了个“天花板”。如此,房里没有那种灼热感了吗?如此,孩子们可以舒服看电视了吧?
孩子们说,“尽管还是热着,却没有原来那么烧着,好多了!”
母亲却说,“有什么用,一样逼着热!你们阿爸就是自找些活来干!”母亲的意思是父亲不该把大彩电搬上三楼。
一番折腾之后,大彩电又回到了一楼。科技发展迅速,生活水平提高,道是谁还会冒着危险觊觎那样一台笨重又不值钱的电视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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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字别向前扒,身体要坐直!”孩子听着当即直了身,却又一点点屈了身。
“脸都往本子上贴了!”母亲看着,只有叹气。
“电视看少点!”
“坐前一点啊,坐前一点啊,看会不会近视!”
“别靠那么近啊崽,会近视的。”
孩子们看电视也偏喜欢靠前坐,父母亲只能一再地警告。
直到有一天,孩子发现自己看东西是越来越模糊了才后悔莫及。拉近了与电视的距离,拉近了与书本的距离,就此也拉近了与眼镜的距离。
学校住宿的需要减缓了孩子们对电视的依赖程度和对电视剧的热衷程度。妹妹说,“很久没有接触电视,再回头看自己曾经喜欢的节目,总觉不是个味。按来按去,都是那几个节目,不好看。”
“可惜那时候,我们都已经成了近视眼。”姐妹们说道,“只除了十个斗的二姐。”
父亲看电视也需要戴眼镜。小时候见父亲把书本拿到远离眼睛的位置上看,孩子是不解的。父亲说,“阿爸我啊,老了。老了就这样了!”
父母亲还经营收购站的时候,并没有太多的时间看电视。即便他们想看,也因孩子们占着电视而放弃。能闲下来看电视,是那后来的事。那时的孩子们,或在外上班,或在外读书。
每天晚上,父亲会找到自己喜欢的节目,和母亲一同观看。
没读过书,听不懂太多的普通话,母亲只能根据图象猜测剧情。碰到迷惑的地方,母亲便问父亲。
父亲笑道:“哦……你哪会看电视啊!”那个“哦”字的音拖得老长老长地。
母亲回道:“哦……就你会看电视啊!”那个“哦”字的声提得老高老高地。
如果母亲还继续追问剧情——
“你看不懂别一直在问!看电视是要坐安静看的!”父亲无奈。
“啊,我就是不懂才要问!”母亲委屈。
父母亲爱看的电视剧和戏曲,其角色都是他们所熟悉的神话人物或者历史人物。诸如《白蛇传》、《封神榜》、《孟丽君》、《杨家将》、《包青天》等等。遇上喜欢的连续剧,父母亲也会像当年的孩子们一样耽误正常吃饭的时间。
如果剧情和父亲所知的史实不相符,父亲会忿忿不平,“怎能这么演啊……哪是这样啊……”然后说出自己的一番见解。如果不相符的情况太过严重,父亲索性就不看了。
妹妹原以为父亲会喜欢看抗战片,某次选台还特地停在了这一类电视剧上。当妹妹自己从起初的“不想看”变成“还不错”的时候,父亲却突然说了句,“这,哪好看啊。”还有唐山大地震之类的灾难片,父亲也只叹道,“唉,不要看这个了。”
“他喜欢看热热闹闹的节目,例如大型文艺汇演,各种实力派唱将的。有一次他还看韩国歌手演唱会,这我一直想不明白。”那天晚上,家里只有父亲和妹妹两个人在看电视。选台的时候,父亲突然停在了某个综艺频道上,之后就没再转台。该综艺频道正播的演唱会,出场的都是韩国歌手,唱的都是韩语歌曲,跳的都是劲爆舞蹈。
“韩语思密达,不懂;劲歌热舞,疯狂。这我不爱看,可阿爸似乎看得津津有味,我就没把转台的意愿说出来。”演唱会持续了两个小时,妹妹跟着父亲看了两个小时。妹妹暗惊:那么激情彪悍的思密达演唱会,没想到阿爸竟然要看!
“后来我回头去想,难道是阿爸以为我喜欢看?敢情是他跟着我看了两个小时?my??god!我恨不得转台啊!”
有个老大伯来家里作客,看见这家人八口齐齐聚在一个大厅里看电视,称赏道,“一屋子人能同看一个台,可以看出这家人相处得有多和融。”怕父亲不信,还多补了句,“嗯啰,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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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顾着看电视,来,帮阿爸一下……”
“天天都在看柴头鬼类[指卡通片],天天都看,天天都看!”
“等一下啊,电视让我砸掉!”
“让一下小的啦……别老吵架,好好说……”
那些年,孩子们抢着遥控器争看不同的电视台。
电视,一个无穷大的匣子。匣内风云变幻并曲折辗转;匣外,阴晴圆缺并悲欢离合。一度以为,匣外之人会陷入匣内而无法自拔。重要的是,不管匣内如何,匣外都在生活。
夏季多发停电,没有电视可看,孩子们总祈祷着电的到来。当然,父母亲也是祈祷着的。“嗷,电来了。”孩子们的第一反应是打开电视机,而父母亲的第一反应是启动电风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