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三人醒了过来,范尧因身负要事,需回光明顶复命,古啸京也要去姑苏城寻老驴和浪子飞,交接一些事情。而阮红梅,当然是要去天山。
三人当下各分三路,约定七日后,在那驼铃镇汇合,兄弟三人一起杀上天山,解救婉儿,宰了南山放鹤那个老猪狗。
西北边陲,喀尔喀沙漠的边沿,驼铃镇,这里,是从万蛛谷去往天山的必经之地。
正午时分,镇口那方黄土矮墙上立着的竹竿上,碗口大的铜铃被风吹起,叮铃铃响动摇晃着。
瞬间,黄沙漫天,从沙浪中横刀冲来五个精壮汉子,皆尽光着膀子,光膀上都纹了一头黑色沙骆,正是黑驼会的标志。
五个人,五把刀,清一色青钢打造的锋利弯刀。
竹竿下的矮墙上,斜卧着一个抱刀的汉子,正在呼呼大睡,墙下到处是七零八落的空酒坛。
眨眼间,五个黑驼会的汉子已冲到土墙下,齐齐跃起身子,从空中向墙上躺着的汉子砍去,眼看五把弯刀就要劈到那汉子身子。
那汉子突然睁开了眼睛,这是一双空洞到接近虚无和死寂的眼,他的眸子,尽是灰色和苍白。
这双死人一般的眼睛一睁开,他的人,就地而翻,落下墙去,正好躲过五把弯刀,人未落地,刀先落,单手持刀竖地支身,手上再使两重力,连人带刀半空中弹地而起,人如斗转星移,已升至半空。
“斩虚!”
汉子大吼一声,劈刀而下,一刀,只是一刀!黑驼会的两个汉子直接被劈作两半,血雾漫天。
余下的三个汉子,被这凶猛的一刀吓得瘫倒在地,颤抖的手已握不住刀,弯刀脱手而落,三人连滚带爬,互相拉扯着,往沙漠中逃去。
那汉子也不去追,转头,抱着刀颤颤巍巍地往镇里走去,他刚走进镇里第一家酒肆的门前,酒肆的门就打开了一条缝,探出一个脑袋,却是个少女。
少女见到这汉子,脸上还留有惊慌担忧之色,弱弱地问道:“葛大哥,你今日又把那些贼人打跑了吗?”
汉子连头都没抬一下,但却开了口,并不是回答她的问题,而是一个字,“酒”。
“盗匪死了,大家快出来啊,盗匪死了!”
这少女已不用再问,因为她现在听见了镇口的高呼。
于是,她就把两扇门都全部打开,高兴地说:“葛大哥,你可真是我们驼铃镇的大英雄,自从你来了以后,盗匪再也没法侵扰咱们驼铃镇了,要是你一直待在这里,那该多好呀!”
她的“我们”竟然已变成了“咱们”,看来,这汉子在她心里果真已成了英雄。
可惜,回答她的,还是那个字,酒。
汉子并没有走进店内,而是直接倚门靠坐,风把他面庞上的胡茬又吹密了许多,也把他的乱发吹成满头杂草。
“酒酒酒,葛大哥你就知道酒,好像它比你的命还重要一样,早晚,连你怀里的这把刀也给喝没了。”
少女抱着一坛酒走出来,嘴里絮絮叨叨,嘀咕个不停,却没有把臂弯中的酒坛递给这汉子。
汉子听到她的话,突然扭过脸来,瞳孔灰白的双眼冷冷盯着她,然后又把自己那把阔刀往怀里多抱紧了几分。
开口却还是一个字,酒。
少女非但没有被他吓到,反而有些无奈,好像早已习惯了他的这副样子,突然间俏皮一笑,开口道:“要我给你酒也可以,你要先告诉你全名叫什么,葛大?葛二?还是葛三葛四?”
“葛鹰,酒,给我。”汉子盯住酒坛,死灰的双眼好像又有了一些色彩。
葛鹰是五日前来到这里的,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来到这里,不过,他也不会在意自己来到了哪里,反正,他已没有了家,没有了牵挂,没有朋友,仇人倒是好像不少。
可是,人,不管在哪,怎会没有仇人呢?而且他,也从来不是一个怕人寻仇的人,反正,已一无所有。
就连曾经唯一拥有的那柄刀,好像也已离他而去,尽管,它还抱在他怀里。
只有喝得最痛快的时候,他才能感觉到它好像还陪在自己左右。
酒坛子,终于递到了他的手里,但他并不像平常酒鬼那样迫不及待地往喉咙里灌,而是撑着门站了起来,一手抱刀,一手抱酒,颤颤巍巍地迎着风走了出去。
直走到矮墙下,一脚踢飞黑驼会那俩半具尸体,飞身上了矮墙,倒躺而下,举坛而饮。
此时,风铃正好晃响三下,当!叮!当!
“真是个奇怪的人。”少女嘀咕一句,转身回了店里。
小镇,又一副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该喝酒的,已又继续喝酒,该吃肉的,已夹动竹筷,就连栓在屋柱上的那几头骆驼,也已欢快地摇晃起脖间的驼铃。
直到黄昏时刻,风冷时候,沙漠里又响起阵阵驼铃,长长一排驼队,一字排开,来势汹汹,在镇口停下。
当中一个光头大汉,翻下驼背,手中弯刀一指矮墙上已经坐了起来的葛鹰,朝两边众人命令道:“围起来!”
扑!扑!扑!
一众光膀纹臂大汉,把矮墙团团围住。
光头大汉也不废话,怒喝一声:“杀!”
瞬时尘沙飞扬,人影四起,刀光如月明。
葛鹰没有动,但飞起的道道人影却已如雨落,滚到地上咿咿呀呀叫疼。
“飞石打秃鹫,果真好玩。”
沙漠中,走出来一人,抱剑牵马。
剑黑如墨,白马似雪,但马儿显然已倦乏到了极致,双眼无精打采,也难怪,再好的马儿也经不住沙漠的折磨。
但那柄剑,却锋芒闪闪,那个人,也神采奕奕,正是要去往天山的阮红梅。
“找死!”光头和其余没有倒下的光膀汉子,立马挥刀朝阮红梅杀来。
阮红梅冷眸一凝,大喝一声:“枫林晚”!单手甩出墨麟,剑去如风,旋成流星飞火,剑回如影,只一甩一旋,冲来的汉子还来不及挥刀去挡,尽数破喉倒地。
剑意,杀意。
“谢谢”,葛鹰嘴上说出这两个字时,面无表情,这两个字好像就已是他的全部神情。
“我们,扯平了。”
阮红梅看也不看葛鹰一眼,牵着马,走进驼铃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