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墨泽摇着香骨小扇,走了过去,道:“为何一人在这?”
陌夙尘内疚道:“府上第一次办宴,竟不想会发生这等事……唉。”
千墨泽回道:“会过去的。”徐而片刻,他道:“我该走了。”
陌夙尘看向他,问道:“这么突然?有何急事?”
千墨泽对他摇了摇头,薄唇弯了一个微微的弧度,道:“你的病,只要喝那副药好生调理一番便可,我也不必再多留片刻。”
陌夙尘只好道:“何时才走?”
千墨泽道:“片刻之后。”
陌夙尘道:“…好,我送你。”
临走时,千墨泽叮嘱陌夙尘的病要注意什么,互相道别之后,陌夙尘看着那抹紫色的影子越来越浅,直至看不到。他的心里好生羡慕。
过后,陌夙尘走进主殿,对他父亲道:“父亲,堂哥这事该如何处理。”
陌钦圣坐在主堂上,准备喝茶的手猛得一摔茶杯,怒道:“这个逆子,他父母去世的早,在府中这么多年,本以为他会做出主干,才让他做了大管家,没想到今日!”
陌夙尘道:“父亲莫气。是堂哥糊涂了。”
陌钦圣站起来,怒火却不减,道:“他糊涂?哼,我看他是存心气老夫!明知那是尚书府的小姐,还去招惹!闹着满堂皆知,把老夫的脸都丢尽了!”
他想到今日在堂上自己对尚书大人的鞠躬道歉,心里越发怒火。
陌钦圣又道:“罢了,这个逆子我将他关进祠堂,让他好好思过!改日,尘儿与我一起去尚书府上赔罪吧。”最后一句,陌钦圣没了那么大的怒气,而是一种慈父的语气。
陌夙尘道:“父亲莫气坏身子。堂哥会改过自新的。”
陌钦圣慈祥道:“但愿他会,尘儿,夜里风大快些回屋吧。”
陌夙尘应了一句,行了礼便回到西苑去。
尚书府.
次日清晨竟下起了倾盆大雨,江莹坐在南九九的床边,心疼地把南九九两边的碎发挽到耳后。
当天夜里,南九九做了一个梦,梦中成片的桃花树,将弥漫其中的雾气都染上淡淡的绯红,她只身一人徘徊其中,孤寂又害怕。
就在她要哭出来的时候,某棵树上突然垂下一条腿来,降紫的靴子悠哉悠哉地晃荡着。
她走到那颗树下,抬头望着靠在树上的男子,错杂繁茂的花枝挡住了他的样貌。紧接着,一双琥珀般澄澈的双眸印入她的眼底。
南九九有些迟疑地问道:“…这里…是哪里?”
树上那人从树上一跃而下,落到她身前,道:“这里是你的梦里。”
南九九道:“我的……梦里?”
南九九再次环顾周身成片的桃林,之前的迷茫恐惧,在见到他之前一扫而空。然而又有另一种恐惧从心底油然而生,她连忙抓住男子的衣袖,害怕他突然消失一样。
对于南九九的举动,男子愣了愣,随后毫不顾忌地放声大笑。抬手虚空一晃,持了把油纸小伞,撑到南九九头上,而一只手则是替她轻柔地拂去落于肩上的花瓣。
南九九像是愣住了一番,直直的看着男子。
男子道:“可看够了?”
闻声,南九九才慌乱的把眼睛挪向一边,支支吾吾道:“嗯…?…嗯……”
男子道:“这里漂亮吗?”
南九九点头道:“漂亮。只是……再漂亮的花也有凋零的时候。”
男子道:“为何要在它们怒放的时候想它们凋零的模样呢?”
南九九道:“大概是知晓它们的结局吧……”
男子微微颔首,貌似认同了南九九的话,又貌似不认同。
他道:“但是它们还会再次怒放,反反复复。生命的确最是无常。”
南九九看着这些飘落下的花瓣,像是解了心结一样,应道:“嗯!”
男子道:“小九。”
南九九道:“嗯?”
不知为何,她望着眼前的人,心中竟然是无比的亲近。
男子道:“小九,你觉得,世间万物,最重要的究竟是它的存在本身还是它存在时间的长度呢?”
南九九在心里想了想,存在本身?不,若是没有时间,怎么会有存在……
她道:“若其存在时间短暂,未免可惜……”
男子道:“原来小九是这么想的啊……”
他亦进入伞中,与南九九肩并肩地站立在这桃花林里。
二人都没有再说话,只是若有所思地望着这漫天落花……
南九九突然想起一件事,立刻问道:“你…是谁?”
男子亦看向她,琥珀般的眼眸弯了一个角度,嘴角噙笑。想要开口时,她的眼前却突然一片白。
再看清楚东西的时候,映入眼帘的是床上的木板。
“九儿?!你终于醒了。”
南九九眼睛看向一边,便见到自己的母亲眼角含泪,面貌也有些憔悴,不知是哭了多久。
她勉强支撑身体坐了起来,道:“娘…”
江莹眼睛里尽是担忧和慈爱,道:“九儿,你要好好休息,你的脚裸现在不能碰着。”
南九九问道:“娘…我为何还会在这?”
江莹用帕子摸了摸眼泪,道:“是昨晚陌公子把你找来的……”
不知是不是昨晚的事情在她心里已经有了阴影,一听到“陌公子”这个称呼,南九九便开始惊慌起来,道:“为何会是陌公子…?哪个陌公子??!”
江莹柔声安慰道:“九儿别怕,是陌家老爷的儿子陌夙尘带你回来的。昨晚那个陌公子是他的堂兄。”
大概是因为一醒来见到的是亲人,再加上昨晚支配的恐惧,南九九鼻子一酸,抱着母亲哭了起来:“娘……”
江莹顺着南九九的背,安慰道:“别怕,九儿没事的。他什么都没做,就是吓吓你,别怕。”
南九九脱离母亲的怀抱,江莹给她擦了擦眼泪,安抚的摸着她的头,南九九哽咽道:“娘……我、我会不会嫁不出去了?”
“不许乱说!我的女儿怎会嫁不出去?”南连城走进屋子,说道。
江莹也应和道:“对,九儿怎会嫁不出去?别乱想了,孩子。”
南九九抽泣的看着进来的父亲,道:“可是……”
南连城道:“谁敢说我的女儿?我南连城的女儿,岂是那些小人能诋毁的?!”
南九九道:“可是爹爹……那时候那么多人…万一传出去了…”
女儿的担心,夫妻二人自然知道。
碧玺这时把做好的粥端了进来,江莹接过粥便喂了南九九一口,她道:“九儿不必担心,父母会处理好这件事的,九儿只要好好把身体养好便好。”
南连城也安慰着女儿:“一切都有父亲担着,九儿只要快乐就好。别怕,父亲和你母亲一定会保护好你。”
南九九幸福的点点头,动容的笑了笑,父母见到女儿终于不再害怕,也释然的笑了。
几日后.
南九九在碧玺的帮助下,正在梳妆打扮。
“咚咚咚”房门被敲了几下,随后烟易玲推门而入。
见到烟易玲进来,南九九喜笑颜开,道:“易玲你来啦。”
烟易玲趴在南九九的肩上,用手指勾了一下她的下巴,笑道:“我来看我家九九变漂亮没有~”
“易玲,你、你又来。”
这招对南九九使了多次,每次都是弄的她小脸微红。
“嘻嘻,”烟易玲笑了几声,后又道:“九九,你看这是什么?”
南九九抬眼看去,只见烟易玲拿了一只簪子举到自己面前。这不就是她之前一直在找的簪子吗?
她借过烟易玲手中的簪子,好好看了看,一边说道:“易玲,你这是怎么找到的?自从陌府那一日,我就再也没有找到这支簪子了。”
烟易玲坐在一旁的木椅上,拿了一个桃子吃着,又问道:“那簪子,对你很重要吗?”
南九九看着完好无损的簪子,让碧玺戴好之后,她道:“只是戴习惯了。易玲,你是怎么找到这支簪子的?”
烟易玲吃着桃子,悠悠地说道:“陌公子让我给你的啊。那日我在街上玩着,正好看到陌公子在买药,他便给我了。”
听到这话,南九九站起身,有些惊讶地说道:“怎么会是他?!”
烟易玲对她眨了一眼,道:“怎么了?九九你干嘛那么激动呀?”
南九九走到窗边,支支吾吾道:“我、我只是不曾想,会在陌公子那里。”
陌府那一事,她已经不想再与陌家扯到任何关系。
烟易玲笑嘻嘻的走过去,道:“哎呀~九九这是不好意思了~”
“我…哎呀易玲,去吃你的桃子去!”南九九推搡这旁边笑嘻嘻的人。
“可我桃子吃完了啊。”烟易玲任由着被推,坏笑着说道。
“…………”南九九顿时无语,又到窗前看着外面。烟易玲依旧笑着,两只手趴在南九九身上,道:“好啦,九九,话说你家这几棵桃树是真的好看啊。”
正值阳春,南九九房前小院的八棵桃树都在怒放的盛开着,微风拂过,粉嫩的桃花瓣洋洋洒洒的飘落。这种景象,南九九感觉有些似曾相识,一种莫名的释然涌上心头。
她道:“当然。”
烟易玲后来有嘻嘻的对南九九说着什么,便赶快跑出去,而南九九也立刻追出去。
在漫漫桃花飘落的地方打闹,让人不禁感叹岁月的美好。
桃花苑.
漫漫的桃花林里,望不到头。倏地,一阵清风拂过,粉嫩的桃花瓣随风飘落,一股清香淡雅,又带着丝丝甜味的花香扑鼻而来。
林中传出一阵琴声,琴声清冽得仿佛天山之上甘纯的泉水,丝丝缕缕沁人心脾,却又浸透着凉意。
往里看去,便可见到奏乐之人。
那人一袭素雅的紫衣,神情淡淡,举止优雅,就好像……是从一幅绝美的江南水墨画中走出来的人一样。
往上看去,便可见那人俊脸清瘦白皙,五官清秀而精致,整个人散发出一种安静淡雅的气质。
琴声婉转,让人听了心不由得愉悦,可见弹琴之人心情也是非常好。
这个时候,来了一位女子。一袭红装曳地姿容妖治,掩映在朵朵桃花之下,蛾眉曼睩,占尽风流。
墨清走到弹琴之人身旁,坐在矮凳上说道:“泽,心情不错啊。”
千墨泽勾勾唇,不语。
墨清也不打扰他,只在一旁静静听乐,饮茶。
琴声突然不再响起,弹琴之人抬眸看向一旁红衣摇曳地女子,道:“墨清,最近雨桃可好?”
“一切都好,小妖们都以她为榜样呢。”墨清停顿一下,“不过……”
千墨泽道:“不过什么?”
墨清笑了笑,说道:“也没什么,就是有个兔子精,整日都蹲在她洞口。”她喝茶时,瞟了一眼那人。
千墨泽表情仍无丝毫波澜,道:“不打扰她便好。”
墨清捋了一缕头发把玩着,不经意的说道:“你这里,好像有别的味道。”
千墨泽依旧是笑而不语。墨清继续道:“虽然身上也有一股桃花味,但是那种别样的气息……你带了人来?”
千墨泽虚挥袖子,那把琴便不见了。他自己斟了一杯茶,等话说罢便一饮而下道:“只是缘分罢了。”
墨清轻生笑了几声,道:“这气息倒是让人着迷。”
千墨泽道:“别打她主意。”
墨清道:“好了,不打扰你了。”
千墨泽似乎也并不想再说什么,便化为原形爬到一棵树上,打算歇息。
“你啊,”墨清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站起身走出亭子,“我走了。”言罢,便往前这入这漫漫桃花林。
树上的猫抖了抖身子,趴下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