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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中午,林恩出现在楼梯平台上,穿着礼拜服:栗色灯芯绒西装搭配马甲,还戴着一个粉红色条纹新领结。我真是搞不明白,他母亲为什么不把他对领结的喜好扼杀在摇篮里。

但他全身上下都有种隆重感,而且看起来好极了。第一次约会真是件美好的事。

他拿着一个用牛皮纸包着的盒子,他用签字笔在上面画了画作为装饰,我觉得他画的是雪花莲。

在我看来,旅馆花园里的雪花莲都差不多,后来,还是林恩告诉我,稀有品种的内部花瓣是黄色带斑点,而梧桐树下的普通品种则是绿色带斑点。在此之前,我从未注意到,花园里一些雪花莲的每根根茎上开了两朵花,而其他的只有一朵花,有的花瓣向外展开,还有的紧紧合拢在一起。

“年轻人,你最好去会客室里等。”我说,“你的约会对象很快就下来了。”只有天知道赞卡在往斯蒂芬的脸上涂什么,她们两个已经在楼上磨蹭了好几个钟头。赞卡本来可以做点像是熨烫桌布这种更有用的活儿,让我来给斯蒂芬收拾妥当。

林恩轻轻鞠了一躬,把礼物交给我。

“给我的?”

他用力点点头。“要动手做。”他说,“千万不要只是看着。”

他给我买了一个西区码头的拼图,图案上有一对对情侣在户外舞厅跳华尔兹,落日余晖洒落在凉亭上,犹如燃烧一般。他没有揭掉牛津饥荒救济委员会的价签,由此可知他花了二十五便士。

就在此时,理发店四重唱乐队出现在楼梯平台上,他们都穿着圣诞老人的舞台服装。就连陪护也戴着圣诞老人的帽子和用小饰品做成的耳环。

“祝你们好运!”我在他们鱼贯下楼的时候喊道。

林恩抬头冲我笑笑。“喜欢吗?”他指着他的礼物说道,“你觉得呢?”

“我觉得你是一位真正的绅士。”我答道,我们跟在乐队后面穿过房子。

“是妈妈的主意。她说这能让你不去想别的事。”

陪护转过身,冲我露出一个了然的笑容。至少文森特没有听到。我最不需要的就是让他知道现在就连林恩都在可怜我。

“听着,亲爱的。”我说,“你还不如带斯蒂芬去克拉伦登饭店呢,那里近得多。”去大集市,就必须经过无限地带激光区,就在那里,曾有个人在下午四点被人刺伤了。更不用说被木板封住入口的边疆世界也在那里,有些男人戴着棒球帽,与扎着马尾的女孩子在那里鬼混。“在克拉伦登饭店,只花十英镑,就能买到两份炸鱼薯条和豌豆。”

“我不喜欢吃豌豆。”

“那就不要吃呀。”

“可是大集市里有台球案子。”

想想看,他们竟然要吃汉堡、打桌球,而在过去,莫雷坎比可是为年轻人提供了丰富多彩的选择。我们有高蒙舞厅、爱尔汗布拉宫和冬园,此外还有大大小小的电影院。冬园一直都是我最喜欢的舞厅:乐队在台上演奏,胡桃木地板被擦得锃光闪亮。他们甚至还安装了雕花玻璃枝形吊灯。

你一定会喜欢那里的,伊迪。我和文斯曾经密谋把你也带去,可父亲和母亲一直不同意,他们坚持不让冒这个险:说不定你会发病;有些跳舞的人还可能指指点点,嘲笑你;而且,我们可能连舞厅的门都进不去。

那个舞厅多年前就被拆除了,现在建起了快乐地带电子游乐场。那里有电子游戏和弹子机,地上粘着口香糖,实在不是我的菜。

斯蒂芬出现在楼梯顶端,她穿着常穿的紧身裤和宽松上衣。起码她那件短上衣上装饰着闪耀的珠子,但除此之外,你绝猜不到她是去约会。赞卡本应该做得更好,不过,她至少没给斯蒂芬涂上她给自己涂的那种橘红色唇膏,也没有给她涂抹她那个过分扎眼的蓝色睫毛膏。斯蒂芬的母亲一直都支持素颜美,所以,戴夫和赞卡在一起这事还真是叫人大跌眼镜。

和我母亲一样,翠西是个泳装美人。和我们一样,斯蒂芬从小到大听的都是海水浴场里有一队队美女,整个镇子的人都在看台上欢呼。翠西在旅店工作的第一年,她赢得了当地的选美大赛,她的祖母和曾祖母都曾获得过冠军。在我母亲年轻那会儿,人人都知道海景旅店的员工个个儿都有沉鱼落雁之容。

翠西得了脑膜炎,所以没来得及教导斯蒂芬怎么给皮肤保湿,怎么修剪眉毛。这并不是说我没注意到斯蒂芬的两道眉毛被画得特别浓,不过我觉得要是我就此发表意见,对斯蒂芬也没好处。

我这才想到,我本来应该带她去布莱克浦,到德本汉姆百货公司购物,我本来应该带她去化妆品柜台,给她做做美容,就好像母亲曾经为我安排的那样。

赞卡趴在楼梯扶栏上,看着斯蒂芬下楼。斯蒂芬每次都要把两只脚都放在同一级楼梯上,才能迈出下一步,她此时聚精会神,舌头从嘴里伸了出来。

“哇!”林恩喊道,直勾勾地凝视着她,“你真美!”

我只希望赞卡不会拿这件事当借口,花更多时间和她在一起。当然了,现在斯蒂芬和林恩在谈恋爱,她的确需要一些时髦衣服,需要做发型,需要化妆,需要买化妆品。但我绝对可以陪斯蒂芬去购物。这倒不是说赞卡有闲钱,她把一半的钱都寄给她在立陶宛的亲戚了。另一方面,斯蒂芬的存钱罐里倒是有很多存款,毕竟她平时都不怎么花钱,只是每周买一袋散装糖果(很可能是戴夫付账);每个月买一个新剪贴簿;在父亲节、圣诞节和戴夫的生日,买莫雷坎比足球俱乐部的纪念品。

赞卡看了我一眼,皱皱鼻子,像是在说:我们都很爱斯蒂芬——我们对此是有默契的。我顿时感觉愧疚,不应该看到她们在一起就不开心。

文森特走出休息室,毫无疑问是被我们的吵嚷声打断,连报纸也看不下去了。

“约会真美好啊。”文森特说着露出了灿烂的笑容,“想想都叫人高兴!”

“斯蒂芬打扮得真漂亮。”林恩道,这时候,她仍在慢吞吞走下楼梯。

“她与她的教母都是那么美。”文森特说,他竟然敢直视我的眼睛。

我今天花了更多时间打理我的头发,还在脸颊上涂了一些胭脂。我戴了金手镯和金项链。

斯蒂芬终于来到楼梯底部,林恩探身吻了她,说道:“你好,性感小妞!”

“年轻人不要乱说话。”我情不自禁地责备道。

林恩请斯蒂芬旋转一圈,她的脸上泛起了桃红色,但还是为他旋转了一圈。

“亲爱的,你现在真是神魂颠倒了。”我告诉林恩。他现在是情难自禁,我只希望这种感情能一直延续下去,不然她将伤心欲绝。

1955年7月2日

亲爱的梅芙:

一切早已破碎,我却妄图修复,实在是自不量力。我也很想照顾伊迪和马洛尼先生,但我并不是你希望我成为的人。我和你之间早就出了问题,你肯定也感觉到了。你变了那么多,我几乎都不认得你了。我不该让局面变得这么一发不可收拾。文斯说得对,我就不该听他父亲和奥莱利神父的话,答应结婚。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对不起

弗兰克

聪明,愚蠢,短与长,打字、印刷和拼写通通错误。怎么了,伊迪?有文斯在,就不会有事。咕咕咕,我是真心爱着你。我喜欢猫头鹰。弗兰克在哪里?饶舌,狡猾,无聊,敬慕,冰冷、正式和真情流露。弗兰克在哪里?今为海上众人呼求,使彼安然,无险无忧。伊迪·马洛尼唱起歌来就跟歌星一样。弗兰克在哪里?没人能忍受自己遭到遗忘。上帝的独生子。太阳,月亮,星星。伊迪·马洛尼唱起歌来就跟歌星一样。今为海上众人呼求。弗兰克在哪里?

我们刚一走进教堂大厅,你就松开我和文斯的手,径直跑向舞池中央,你的腿细长且不灵便,还有些八字脚,你穿着矫形靴,摇摇晃晃地从别人身边走过。

唱诗班歌手都在一对一对地跳舞,女孩子们身着盖肩袖长伞裙,我立即就为我们穿着一样的手工编织运动衫裤而难为情。

弗兰克·布莱森在钢琴边,他穿着绿色开襟羊毛衫,额前翘着一绺头发,很有美国电影明星的范儿。他唱起歌来就跟维克·戴蒙一样,似乎并不需要乐谱。

“咆哮吧!”你一直在这么喊着,不管从谁身边经过,你都去抓人家。大部分人都认识你,所以有的哈哈大笑,有的也冲你喊“咆哮吧!”但也有人羞怯地转过脸。

我和文斯慢慢地跟在你后面,试图阻止你把一对对舞者分开,却只是徒劳。你用手肘把女孩子们挤开,拉着男孩子和你跳舞。所有人都好脾气地接受了你的行为,毕竟没人不认识你,你也总是喜欢富有同情心的人。

我们终于说服你去排队取食物。那里有一堆堆鸡蛋西芹三明治,有很多瓶装威拓牌汽水,还有大块果酱夹层蛋糕。

“我用我的小眼睛侦查,那东西的名字以字母C打头。”我小声说。

“卷发,卷发。我爱卷发姑娘!”你用母亲给你涂洗发水时的语气唱道。

“伊迪是七大洋中最聪明的姑娘!”我告诉你。

我从战前就没见过这样丰盛的宴会。我们都以为大赦宣布之后,情况就将好转,但你和母亲依然在做腌蛋,依然用芜青汁来当橙汁,依然端上来一盘盘胡萝卜软糖。

谢丽尔站在我们前面。她穿着一件圆点裙,和她聊天的那小子的眼睛就没离开过她那刚刚发育的胸脯。

“马儿怎么叫?”你拉着谢丽尔的手问,还强挤到她和那个男孩之间。

谢丽尔告诉她身边的那个男孩,我们女孩子需要单独待会儿。“对了,”男孩一走开,她就问道,“你和谁一起跳舞?”

我真佩服她竟然认为我们想和谁跳舞,就能和谁跳舞。我甚至都不敢承认我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弗兰克。

每到礼拜日,我总是期待能见到他,可惜他只在他独唱的时候才出现。反正只要他来,我就连奥莱利神父的布道都听不进去了,做祷告也是三心二意。我把全部注意力都用来注视他的一头黑发和卷起的衬衫衣袖,他习惯边说“万福玛利亚”边戳文斯的肋骨。他们其实谈不上是朋友,弗兰克冒着受罚的危险,在桌子下面看音乐杂志《乐人》,而文斯感兴趣的则是古典音乐。

自从我们来到教堂大厅,文斯就有些紧张不安。他时不时看弗兰克一眼,又常看大门。我问了两遍他要不要威拓牌汽水,他才听清楚。

我正琢磨着是不是给你倒一杯牛奶,这时,音乐戛然而止,跳舞的人缓缓地停了下来。

唱诗班歌手鱼贯走上舞台,我这才明白文斯为何紧张。罗珀先生拍拍手,示意大家安静,但过了一会儿,窃窃私语声才平息下来。

罗珀先生的脸色很不好看,在台上站了很久,一言不发。等他终于开口说话了,声音特别轻,我们只好屏息凝神,才能听清他的话,“我和你们的父母克服了很多困难,才能为你们举办今天的舞会。你们以为是谁装饰了舞厅?你们以为是谁省下了他们的配给票?是谁搬来了那些板条箱?而你们就选择这么报答我们?你们就打算这么花天酒地,淫乱邪舞?几年前,这个教区里的一些男孩子在法国葬送了性命,他们比在场的男孩子大不了几岁。你们应该为自己感到羞耻。”

弗兰克只是站在那里,指着钢琴,“舞台都是你的了。”他哈哈笑了起来。

唱诗班指挥突然用灼灼的目光看着我们,罗珀先生的表情马上就变了,“真叫人汗颜呀。”他说,“竟然让新加入的伙伴看到如此行为。”罗珀先生指着我们,所有人都扭头看我们。

我挥挥手,向大家问好,但我很快就感觉这个手势太幼稚,赶紧把手放下来。

“我的名字叫伊迪斯·玛丽·马洛尼,我住在航运西路三十一号海景旅店!见到你们很高兴!”你大声喊道。我真的很感激自己能在众目睽睽之下仍站在你身后,拉着你不要乱动。

弗兰克终于抬起头,冲我一点头。他的表情有一丝异样,像是他正在心里窃笑,我不由得怀疑他早就发现我一直在偷瞄他,而且是在很多年前就知道了。

此时,罗珀先生的口气缓和了下来,“各位都知道了,伊迪斯·马洛尼是我们唱诗班的新成员,她的双胞胎姐姐梅芙将陪伴她一起来。”

我并不是唱诗班的正式成员,罗珀先生让我只对口型就好,他说,你的歌声像夜莺,我的歌声却跟乌鸦叫差不多。

“文森特也同意来帮忙。”罗珀先生说,“如此一来,可怜的伊迪斯就不会给其余各位造成任何不便。”

我很想告诉他你是个出色的歌手,其他人能和你一起唱歌,应该感觉荣幸。但所有人的目光依然落在我们身上。

文斯叹口气,却也说不出话,你似乎无知无觉,注意力都在新口琴上,只顾着翻来覆去地把玩。

“我希望各位能热烈欢迎这对双胞胎,并且表现一下我们在圣玛丽教堂一直灌输给你们的宽容。”

那些人依然在瞧着我们,但至少我可以借口哄你不再把玩口琴来躲避他们的目光。但你更紧地抓着口琴,把它举到嘴边。你用力吹呀吹呀,吹得唾沫横飞,就是吹不出声音。

罗珀先生转身,坐在钢琴边,他宣布,我们现在要用符合天主教年轻信徒身份的方式跳舞。我用手帕擦去你的口水,准备好和你去角落里跳舞,其他人则在舞厅里飞快地走向彼此。但文斯非要和你一起跳,他觉得这是帮了我一个忙,好叫我可以在同乐会里好好玩玩。你欢呼起来,紧紧抓着他的手,我也想不出理由反驳。

我不由自主地喜欢上了这次的同乐会,至少不用非得和别人说话。就连谢丽尔都满身大汗,粘湿的头发贴在她的脸上。

轮到我和弗兰克跳舞了,我注意到他身上的汗水散发出海盐和香烟的味道,我注意到他有一双大手,我还注意到他对跳舞很在行。

音乐声停了,罗珀先生让我们休息一下。在他说话的时候,弗兰克一直拉着我的手。如果之前是弗兰克提议在游乐场里坐游艺设施,我知道,就算可能让你头晕,我也会一口答应。我巴不得与弗兰克一起挤坐在旋转木马上,让他的腿紧紧贴着我的腿。

“能和你跳舞真好。”弗兰克说,他拉着我缓缓地从人群走开,“我还以为你只会和勤奋好学的小子在一块儿呢。”

他递给我一瓶汽水,给我讲他组了一支乐队。我假装是第一次听到,虽然文斯早就和我说过他负责给乐队写歌,还问我能不能帮忙润色歌词。我正绞尽脑汁想一些有趣的事来说,这时弗兰克说起了他很喜欢的那家奶品点心铺。我不由得浮想联翩:我和他坐在布鲁切安尼餐厅的小隔间里,一起吃一份冰激凌圣代,用吸管喝奶昔。

文斯拉着你的手走了过来,谢丽尔走在你身边。

“我看伊迪有点累了。”他说。

“疲惫不堪,连一点力气都没有了。”你说。你的脸色发白,上嘴唇泛着青色,你每次困了都这样。

“伊迪,找一天我们一起来个二重唱吧?”弗兰克说着冲你眨眨眼,但你只是打了个哈欠,揉揉眼睛。

“能回家了吗?”文斯问,我知道我们必须走了,因为我们都不希望你发病。

“我刚才正要和梅芙说呢。”弗兰克插嘴道,他搂住谢丽尔的腰,“改天,你和她跟我和谢丽尔去点心铺吧。”

趁林恩和斯蒂芬一起外出的当儿,我带着椰丝酥脆饼干去拜访新邻居,恭贺他们乔迁之喜,我打算和他们谈谈他们在深夜敲敲打打给我们造成的打扰。我站在他们的门阶上,提着烘焙的点心,还抱着我为刚出生的双胞胎准备的被子,计划在回去的路上去一趟咖啡馆。

新邻居打开门,从她的脸上看不出一丝她认识我的迹象。然而,自从她搬过来,她曾隔着花园栅栏跟我和斯蒂芬挥手打过几次招呼。我到现在应该习惯了才对,人们和我们打招呼时,总好像是久未联络的老朋友,但要是他们看到我一个人,却压根儿就不认识我。

你也是一样的:推雪糕车卖冰激凌的小贩,落日时分在海滩上遛狗的女人,把一网网贻贝拖到老石堤上的渔夫,你和他们都是朋友。你有很灵的第六感,知道可以接近哪些人,又该对哪些人敬而远之。“你好,伊迪!”善良的人这么说。而我只是伊迪的双胞胎姐姐——他们对我的名字一无所知。

“我是海景旅店的。”我告诉新邻居,“我来认识一下。”

她叹口气,任由我站在那里,兀自用发夹去别住头发。我始终效仿母亲,起来后总是先梳好头,化好妆。

“你们的音乐声太大,吵得我的孩子们昨晚都没法睡觉。”她就像是具有拉斐尔前派风格的画中人,说话时以俯视的姿态瞧着我,“我老公外出工作了,我只好敲墙壁抗议。”

“这个礼拜有个非常特殊的乐队住在海景旅店。”我试着解释。

“我们对他们的音乐会翘首以盼,”她插嘴道,“但你能不能请他们找个更适当的时间彩排?”

“他们是一群患有阿斯伯格综合征的人。”

“我知道。”她说。

歌咏会只是偶尔举行而已,她都对此满腹怨言。我看得出来,我们迟早要和她大吵一架。她说不定还会去找镇议会,让我们关门大吉。

“当初我们买这栋房子,就知道隔壁有家旅店。”

我能想象到她看了那种到处宣传“家庭时光”的房地产广告,惊讶于莫雷坎比的大房子居然这么便宜,不仅带有花园,还能看到无敌海景。她把屋里的墙壁都拆了,我从前门就能看到屋内的开放空间,看起来是那么宽敞,明亮得都有些刺眼。除了在房地产广告里,我还从没见过这样的房子。她家的地板都漆成了白色,橱柜、架子,就连圣诞装饰品都是一样的鸭蛋青色。然而,有一点和电视上不一样,她家的沙发上放满了毛绒玩具,地板需要彻底清洗,餐桌上堆着纸和书,还摆着两台笔记本电脑。我们的休息室或许很不时髦,还是母亲在时的老样子,但一切都井井有条,收拾得纤尘不染。

“你们的客人走起路来很响,还有的鼾声如雷,吵得我们睡不着,但我们都没有投诉。”邻居继续说,“我们也理解,你对此也是无能为力。”

“确实如此。”

“但今天早晨孩子们实在提不起精神,我只好给他们从学校请假了。”

她显然很好骗,动不动就让她的孩子们请假在家,“如果你昨晚来找我们说清楚,”我告诉她,“就不会发生现在这种情况了。”

“我不能把孩子们独自留在家里。”她厉声道。

就在此时,她的孩子们从厨房里出来了。女孩穿着公主服装,但那个男孩的一头卷发乱七八糟,他穿着歪歪扭扭的蓝布牛仔裤,脸上粘着烘豆。

小女孩望着我。我知道我应该做点什么,尤其是他们的母亲背对他们,似乎并没有听到他们出来,但我想不出该说什么:今天没上学,你们是不是很高兴呀(但这么说只会让他们的母亲又开始唠叨)?啊,小姑娘真漂亮,哟,这个小伙子长得真壮实(不过我一向都很自豪自己不是个言行空洞的人)!我本想说“瞧瞧是谁来了?”但小女孩比我抢先一步说道:“妈妈,这个老奶奶是谁?”

“埃斯梅,过来打个招呼,这位是……”

我过了片刻才接上她的话:“我姓马洛尼。”

我用不着告诉她我是马洛尼太太还是马洛尼小姐,她不必知道我有没有结婚。就让她以为我的孩子们都已长大成人,以为斯蒂芬是我的孙女。

文森特很爱他的妻子——这个认知突然出现在我的脑海里。

“马洛尼太太是新来的保育员吗?”她女儿问道。

小女孩握住我的手,我感觉自己的手是那么大觉得很别扭。

“顺便说一句,我叫米兰达·菲尔波特。”新邻居解释道,“他们是埃斯梅和菲利克斯。”

我很想告诉她,我们时不时都需要好好放松一下;我很想提醒她,那时候林恩清理我们的车道,他们却穿着亲子雨靴出来打雪仗。我们从来都没想过抱怨他们给我们造成的不便。毫无疑问,夏天到了,她的孩子们会在她家的戏水池玩水,而我们的客人却想在花园里放松放松。我很肯定米兰达·菲尔波特不愿意让我们为此去敲她家的栅栏以示抗议。

“我们上了一整天班,下班后都累得没力气了。”

我很想知道文森特的妻子是新女性,还是在家里做家庭主妇。

“而且,儿童托管所倒闭了。”

埃斯梅此时依偎在我怀里。我估摸她很享受这么做。

去唱诗班排练,你就常常像这样依偎着我,你的身体胖胖的,手心冰凉,身上散发出牛奶和梨牌香皂的气味。

“我就快坚持不下去了。”

她看起来确实疲惫不堪,但多特那样的人一定会硬撑下去,从不希冀别人来为她们排忧解难。而且,尽管我生活在一个混乱吵闹的地方,却还是每天都抽出十分钟做伸展运动,再用十分钟化妆、梳好头发。如果米兰达寻找的是一个可以依靠、让她哭泣的肩膀,那她是选错了人。生活有一只翻云覆雨的手,最好的应对方法就是让自己时刻忙碌。母亲去世后,父亲便不再做家里基本的维修工作。同父亲一起喝麦芽酒的朋友有个儿子是打零工的,他总是提出免费给我帮忙。但我一个人承包了所有换保险丝、给合页上油、疏通下水道的工作。只要夜里有声音,必定是我起来去查看究竟。

“菲利克斯,住手,亲爱的。”米兰达看到他拉我的裙子,便说道,“我正在做一个新的大项目,威尔又经常不在家,菲利克斯有哮喘,我们来来回回跑了很多次诊所。有时候,我都感觉自己像是住在那个诊所了。”

你的诊断报告里的一句话老是在我的脑海中浮现:伊迪斯·马洛尼的病情加重,但患儿父母并未寻求医疗干预。父亲和母亲一直对此心怀愧疚。是我让他们愧疚一生。

米兰达的眼里闪烁着泪花,所以,我只是把装有杏仁饼干的盒子交给她,说:“不要把所有事都往自己的肩上背,你肯定很清楚这一点。”

她不再看她的儿子,而是抬起头来,打开点心盒,“真对不起。”她看着我的眼睛说,“我太自私了,对所有的一切都满口怨言。”

“虱子多了不愁。没什么大不了。”

“真不知道你是怎么做到的。”她又说,“你肯定拥有超乎常人的精力。”

我时时刻刻都很忙碌,这让我不至发胖,而斯蒂芬帮我免于走到破产的境地,自从我雇用了她,来度假的残疾人便蜂拥着住进海景旅店。

然而,也许是因为米兰达的话虽然有些粗鲁,却触动了我的心弦;也许是因为给双胞胎的被子折叠着夹在我的腋下;还可能是因为小女孩那柔软温暖的身体紧紧拥着我,总之忽然之间,强烈的悲伤将我淹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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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古代超前妖孽男遇上穿越而来的女主,那是什么样的情景,是天雷勾地火,是冰与火的碰撞,是干柴加烈火,亦或是老鹰抓小鸡的游戏?女追男隔层纱,男追女隔层山。这句话怎么就应验不到她身上。因他一句:“唯潇唯潇,为笑而活,倾尽天下只唯笑。”而动情。追他的过程艰辛无比:十八般搞笑追夫计划层层叠出,情书,偶遇,表白……终极目标是:把凤唯潇追到手。他不屑,哼!她要移情别恋,她要跟魔教教主走,他却:“你敢不爱我试试,嗯?”一个极度腹黑的古代男人,一个温文尔雅的魔教教主,一个厚脸皮搞怪却不白痴的现代女……正在更的文:《相公懒洋洋》《妃乱天下:休夫皇妃http://m.wkkk.net/a/113576/好友文:但愿君心似我心http://m.wkkk.net/a/2171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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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已完结,请放心阅读!】一纸婚书,一无所有的寂静成了豪门阔少齐默然的新婚妻子。婚后,丈夫的冷落,小三的步步紧逼,是什么成就了她的义无反顾?情景一:寂静:“齐默然,你想用我们的孩子去救你和她的孩子?你不觉得你太残忍了一点吗?”齐默然:“残忍,哼……寂静,我告诉i你,要说残忍,我都不及你们的母女的千分之一!”情景二:寂静:“你非我爱人,怎知我情深。难过亦过,难道嫌我伤得还不够多?”齐默然:“青梅枯萎,竹马老去,从此,我爱上的人都只能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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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More Pricks Than Kick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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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His first published work of fiction (1934), More Pricks Than Kicks is a set of ten interlocked stories, set in Dublin and involving their adrift hero Belacqua in a series of encounters, as woman after woman comes crashing through his solipsism. More Pricks contains in embryo the centrifugal world of Beckett's men and women. She lifted the lobster clear of the table. It had about thirty seconds to live. Well, thought Belacqua, it's a quick death, God help us all. It is not.
  • 非仆莫嫁

    非仆莫嫁

    我和万一鸣的爱情,来的突然,仿佛是上天给予我的恩赐,相识,相知,相爱,相恋。做梦的时候,我都是笑着醒的,我没想到爱情来的突然,令我措手不及的幸福,打开了大门。可是,红地毯上,那个曾经向着信誓旦旦的人,却因为钱和地位,牵着另外一个女人走过;当初给予我的那些承诺,全都用在另一个女人的身上……最后摔得我遍体鳞伤,还要在我的刀口上,撒上盐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