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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最后一个正常周二

爸爸在房子里走来走去,我在后面紧跟着,袜子在地板上留下湿脚印。爸爸打开了所有房间里的所有灯,他平时可完全不这样,而是把所有灯都关掉,因为开灯要用电,用电要花好多钱。

“我饿了。”我说道。爸爸答:“哦,对。”我们一起走进厨房,可爸爸就会站在那里,四下乱看,好像这是别人家厨房一样,他根本不知道东西都在哪里。我又听见他口袋里的手机在响,可他这次也没拿出来接。他打开冰箱,朝里面看了一会儿,然后拿出一盒牛奶,“麦片行吗?”

“行吧。”我勉强说。要是妈妈,肯定不允许我晚饭吃麦片。

我们在厨房吧台旁的吧台椅上坐下,吃蜂蜜邦奇牌麦片——是我最喜欢的牌子。我看着旁边墙上的家庭日历,是妈妈的大日历,日期左边有一列是我们家人的名字,我们每个人这周要干什么,都在名字旁边写着。这样妈妈早晨就能看一看,记住我们当天要做的事。

日历上,我那一排没很多事,今天是周三,要练钢琴;然后周六要练曲棍球。也不知道今天四点半的时候,伯纳德先生来没来给我上课,我们一整天都在医院,肯定没人给他开门。

安迪那排几乎每天都有事,因为他年纪比我大,所以可以比我多做好多事,他忙着各种活动的时候也挺好的。昨天是周二,上面写着安迪要练曲棍球。不过是一天以前的事,却好像已经过了好久,感觉像一个月。

昨天,每周二要做的事我们都做了,因为我们也不知道今天会有拿枪的人来。有时,爸爸周二会早回家,去看安迪练曲棍球。他在纽约市区里工作,我小的时候我们家在那边住过,但后来就搬到这栋房子里来了,因为这房子更大,而且妈妈说纽约市不太安全,小孩子不能住。在这里我们就能有自己的一栋小房子,而不是楼房里的一间。

爸爸的办公室在都会大楼(注:指美国大都会人寿保险公司(MetLife)。)里,是一个建在火车站上的大楼,很酷的。去年他成了公司的合伙人,我们搞了个party来庆祝。可我觉得好像不是什么好事,不应该庆祝的,因为现在爸爸老是要加班到很晚,周一到周五我几乎看不见他,只有周末能看见他。我早晨起床前,他就已经走了;我晚上睡觉时,他还没回来。安迪就能比我晚睡,因为他比我大三岁半,所以他有时上床前能看见爸爸,太不公平了。

夏天时,妈妈要带安迪去看医生,于是我就跟爸爸去了他的办公室。我好激动的,因为可以跟爸爸待一整天,以前从来没有过。然后爸爸跟我说,他的新办公室特别酷,有两面墙全是大窗户,可以看见帝国大厦。我好想快点看见帝国大厦,带了看鸟的望远镜,打算一路看到市中心呢。

可真的到了爸爸的新办公室,我其实没跟他一起待多久,因为他老要去开会,不让我跟着。我几乎都跟安琪拉在一起了,安琪拉是爸爸的助理,她人挺好的。她带我去中央车站吃午饭——中央车站就是爸爸办公室底下的火车站哦,底下的地下室里有好多好多饭店。安琪拉带我去吃了奶昔小站(注:奶昔小站(Shake Shack):美国东海岸知名连锁快餐品牌,与麦当劳类似,主打汉堡、薯条与奶昔。),还让我喝了个巧克力奶昔呢,这午饭可真不健康。我最喜欢喝奶昔了,老用薯条蘸着吃,是齐普大伯教我的,大家都觉得很恶心,但齐普大伯和我最喜欢了。现在我还是这么吃,这么吃,就能想起齐普大伯。

安迪每周二和周五都要练曲棍球,然后周末要打比赛,全家人都要去给他加油。他曲棍球打得可好了,运动他都很在行,打比赛能进好多球。爸爸说,安迪打得这么好,以后可以进大学队,爸爸上大学时就是校队的。他老讲那时的事,而且还保持着单场比赛最多进球的纪录,这纪录都过去好长时间了,都没人能打破。可爸爸说,安迪不够努力,不能打得更好,说他要多练练棍功才行。安迪可生气了,说这破运动本来就很蠢,说不定他明年要改踢足球,不打曲棍球了。

我今年也开始练曲棍球了——一般是一年级开始练。可我还只集训过三次,全家人也没一起去给我加油,因为安迪在同一时间要打比赛,所以爸爸带他去打比赛,妈妈带我去训练。我觉得,我曲棍球可能不会打得太好,握住球棒、卷起球好难啊。而且我都不喜欢曲棍球,别的男生撞我的时候劲太大,而且我还讨厌头上戴头盔,好紧啊。

最后一个正常周二那天,爸爸走进门时我正在前门等他,可他还在打电话,所以我还不准跟他打招呼。他食指比在嘴唇上,说“嘘”,然后就上楼去把西服脱掉,换上球衣。他老是这样,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打球的是安迪,又不是他。

我在走廊里等他下楼,因为厨房里正吵架呢。因为家庭作业的事,妈妈跟安迪在吵架。安迪又没做作业,但去练球之前必须做完,因为肯定会晚回家,快九点才能到家,比我上床时间还晚一小时。那天,我一下校车就做好作业啦。

今天,我坐在吧台椅上,坐在爸爸身边,吃蜂蜜邦奇。就在这时,我想起了昨天吵的架。妈妈冲安迪大吼,然后爸爸换好衣服下楼后加入战局,吵得更凶。我就想,那时我们都不知道,那就是最后一个正常日了,说不定,我们以后都应该努努力,不像以前那样总吵架。

我看着爸爸,不知他是不是也在想昨天吵架的事。他一勺一勺吃着麦片,嚼都没嚼,都生咽下去了。他好像机器人一样,快没电了,所以动得很慢。

“爸爸?”

“嗯?”爸爸慢慢地转过机器头,看着我。

“爸爸啊,安迪在哪里呢?”

爸爸看着我的表情很滑稽:“扎克,安迪死了。忘了吗?”

“没忘,我知道他死了,死了然后去哪里了呢?”

“哦,我不确定啊儿子。他们还不让我……去看他。”爸爸说最后几个字时声音变得很奇怪,他很快就低下了头,盯着牛奶里漂着的蜂蜜邦奇,很长时间,眼睛眨都不眨。

“他还在学校里吗?”我问道。我想着走廊里,躺在血洼里的人,原来安迪也在血洼里躺着。那时候他就已经死了吗?我穿过走廊往后门走时,他死了吗?我跟拉塞尔小姐和同学一起躲在储物间里时,他死了吗?

我想了想被枪里射出来的子弹打死会有多么疼,我又想,安迪看见持枪的人要开枪打他时,肯定特别特别害怕。

“持枪的人是往哪里打的?”我是说,打的是他身体哪个部位,但爸爸却回答:“好像是礼堂里。他们班当时……在礼堂里。”

“哦对,”我说道,“今天四年级和五年级看大蛇来着!”

“啊?什么大蛇?”

我这才想起,还没机会告诉爸爸昨天的碧树大蟒蛇呢。昨晚我在门厅等爸爸换完衣服下楼,就是想告诉他我在学校里摸到了一条活的大蛇。我真摸到了哦。蛇又长又绿,绿得亮亮的,身上还有白斑,名字叫碧树蟒,别的学生都可害怕了,就我不害怕。

我们开了个大会,有个叔叔过来,带来好多不同种类的大蛇,还有鸟,还有个雪貂,还给我们讲了好多大蛇的小知识,好酷的。我最喜欢大蛇了,要是能像我朋友斯宾塞那样在玻璃盒里养一条就好了。但妈妈可讨厌蛇了,说蛇很危险。我都跟她说了,不是所有蛇都是危险的,可她却说:“那得蛇咬了你你才知道,对不对啊?然后咬都咬了,知道也晚了。”

所以,叔叔问谁想摸一摸大蟒蛇的时候,我飞快地举起了手,然后他就点了我,让我去前面摸大蛇。蛇就在他胳膊上卷着,他说,蛇就好像卷在树枝上等待猎物一样。大蟒蛇的皮很干,还有很硬的鳞,不像我想的那样是很滑溜的。叔叔跟我们讲了好多碧树蟒的小知识——“碧”是一种绿色,就是大蛇的绿色。大蛇没有毒液的,它会用身体缠住猎物,缠得很紧,然后猎物不能呼吸,就死了。

爸爸下楼时,我正想跟他说呢,他就听见妈妈跟安迪在吵架,然后说:“等会儿啊儿子,我先去解决那边的事,一会儿再跟我说。”然后他就进厨房里去了,他一进去,那俩人肯定吵得就更厉害啊,每次都这样——老是因为安迪不乖,妈妈就跟他吵。然后爸爸回家,加入战局,也跟妈妈吵。“吉姆你让我管孩子行不行?”妈妈就会跟爸爸这么说,然后大家就都生气了,除了我,我不生气,因为吵架不关我的事。

我跟在爸爸后面,一起走进厨房,开始摆餐巾、叉子和刀——这是我的饭前工作。安迪的工作是拿盘子,给我俩倒牛奶,但今晚不行了,因为他还没做家庭作业。所以我就替他拿盘子,帮他倒牛奶。爸爸坐在桌边说,他一天到晚上班都要疯了,回家就不能安安静静吃顿饭?他还说,哦对了,后门就这么开着,邻居估计都听见你们喊了。妈妈也坐下,朝我伪装个笑脸说:“扎克,谢谢你摆桌子,你可真是个小能手。”

“是啊扎克,小屁精。”安迪接话。

爸爸两手一起拍桌子,盘碗都跳了起来,牛奶都洒出杯子了。声音那么大,我吓得跳了起来。然后爸爸就开始朝安迪吼,邻居肯定也听见了。

那就是我们最后一个正常日子里吃的最后一顿正常晚饭,现在只过去了一天,我就只能跟爸爸一起晚饭吃麦片了,妈妈不在,安迪也不在。昨晚吵的也是最后一架,因为安迪不见了,没他就不能吵架了啊。

我在想,不知道大蛇是不是也被有枪的人打死了。那别的蛇呢?说不定现在都在学校里到处乱爬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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