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环
八环
九环
又是十环!
每射上一箭,许益都要故意向着屋内大声嚷嚷一句,至于原因,自然是又被收拾了呗。在拿到手弩的第一天,许益就迫不及待的找个了新的草压箭靶,只是他惨不忍睹的准头引起了段小七的兴趣,一场比试下来,段小七明显在现实世界是有玩过弩弓的经验,顿时把许益虐了个吐血。好不容易经过几天苦练,十米之内的固定靶总算练出点样子,想要一雪前耻的时候,可是段小七如今深谙打了就跑战术的真谛,怎么会给许益找回场子的机会。挑衅了几次,段小七只是小脑袋趴在窗台上,装高深莫测状,笑而不语。明知道自己表现的越过在意,别人闹腾的就越是欢快。每个人都会有擅长与不擅长的一面,许益也曾安慰自己,反正也不止输了一次,输着输着也就习惯了。为何每当看到段小七招牌式的胜利微笑,就会无可抑制涌出一种想要撕脸的冲动。
见段小七打定主意不再比试,许益决定换一个对自己有利的话题。
“对了,你所说的肥羊,到底找着没有,这一天一天耽搁下去,时间可是很快就要空耗掉了。”
果然,一说到这件事情,段小七就笑不下去了。
距离两人商量好计划已经过去四天,时间貌似并不算久,但问题是事情的发展完全找不到可行的方向,不是江湖这个圈子里的人,想探听江湖里的一些隐秘消息,何其难哉。段小七能想到的办法,一是酒楼,二是武馆镖局,三就是衙门。在酒楼武馆守株待兔,费时费力不说,还不一定能有收获,而衙门中人向来不涉及江湖事,一旦相关必然就是大案,有关消息肯定会严加保密,就算事后能打听到一些内幕情报,那时黄花菜都凉了,知道了又能有什么作用。
段小七着急却找不到合适的目标,而许某人虽然答应了帮忙,因为对自身实力没底,巴不得动手时机越晚越好。他如今的时间也不太宽裕,还有六个多月又是再一次的年关大比,在确认了血气属性的效果之后,许益已经不再满足只在伏牛山脉外围狩猎,想要多向躲在深山里的猛兽下手。以加快实力提升的速度,这也是许益如此急切练习手弩的原因。
段小七趴着的脑袋歪了歪,有些不经意的问道。
“你说以我们的能力,巧妙布置一番的话,能不能解决得了善功堂上的悬赏任务。”
“别介,你可千万别想不开,那榜单上写的,可都是内力修为至少达到气盈周身的猛人,被善功堂列名通缉这么久还能活蹦乱跳的,肯定都是心狠手辣,而且防范意识极强,怎么可能轻易着了咱们几个菜鸟的道,说不定你一个眼神不对,人家就能直接杀人灭口,送死也不是你这么个送法。到时候把一血送了不说,连带着好不容易得到的少林弟子身份也得搭进去,这么没谱的事你可千万别带上我。”
理是这么个理没错,段小七也只是抱着万一的期许随口一问,只是许益回复的话里话外怎么就这么难听,左一个送死,右一个想不开什么的,于是段小七也撂下一句。
“你还是关心下你自己吧,明天可又是大操练的日子,上一次就因为你的一次失误,害的我们全队被留下来练了一天,这次要是再出什么状况,你的领队名额可能就不保咯。”
得,这下两人心里都别想好过。
大操练啊,还真是个麻烦,许益有些后悔找段小七斗嘴,每次到最后都是给自己找不痛快啊。
其实经过年初的忙乱之后,许益很明显的发现,他们能自由支配的空闲时间逐渐变多了。原本每日早上都必须的操练改为三日一练,进出别院的门禁也松泛不少,只要有合适的理由,便是接连外出数日也没有关系。
这主要是因为,少林寺能教给他们这些预备武僧的东西,已经教授的差不多了。一门内功心法,必学的五虎群羊棍,简单的军阵队列和变化,武僧终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少林弟子,学好这三样,能派上用场便已经足够,少林寺也没有那么多的资源和人手将每一个预备武僧都教导成武林高手,一年的别院修行,已经给许益他们打下了一个基础,将来的成就如何,全看个人自身的努力和机缘,少林寺只取其中的佼佼者为正式武僧,至于不合格的那些,少林寺名下这么多产业,还有少林弟子在外建立的其它势力,总不缺少安置的地方。
因此预备武僧有的是时间去善功堂接任务刷善功。许益和章虎子也能三天两头就往山林子里钻。唯独每月一次的大操练,是无论如何都不能缺席的,三千少林武僧能震慑四方,凭的就是集众人之力的少林棍阵。而大操练便是将各位教习分别教导的六个分队集合起来,一次统合检验的小型军阵演练。谁要是在大操练中表现不好,让自家教习落了面子,下场如何可想而知。
许益这段时日的精力都放在累积血气值上,对于军阵的排练自是不怎么上心。结果上个月的大操练,偏偏他领头的九人小队出了纰漏。事后连累整个分队三十多号人,在校场一直操练军阵到日落,连午饭都没得吃,薛教习当时铁青的面容,许益倒现在还记忆犹新,要是明天他再有什么失误,还真可能从领队的位置被撸下来。
临时抱佛脚也得抱啊,还好现在大操练还只是考校队列和阵型依次变化,并不涉及各个分队的配合和穿插,现在把自己队里几个人拉来训练一下,时间应该还够吧,许益摸了摸下巴,有些没底的想到。
圆阵,矢阵,蛇阵,雁形,折冲,连衡,虎翼,龙腾。
大操练一开始,许益一颗心就提了起来,昨天不但整个小队被他抓着合练到入夜,还许诺只要能过了这关,就带大家到集镇最好的馆子搓上一顿,九个人少说也得花上五两银子,这可是许益现在近六分之一的余银,可谓是大出血。好在一番努力没有白费,虽然许益在队列中无法窥见阵型全貌,不过台上薛教习的脸色他可是能看得清清楚楚。一如既往的扑克脸,看来这一次全队至少没出篓子。
操练完毕,薛定照例将自己负责的分队集合训话,脸上虽然毫无表情,其实心里他还是比较满意的,与他一起负责这批弟子的六位教习当中,就数他资历最老,在教导弟子方面也是他最为用心。只因过了今年,就是他担任教习的第十个年头。
少林武僧虽然也有尊卑上下,但终究不过数千人的小团体,队正,伍长,都头,简单三个级别,再往上,就是总教习和座师了。座师向来是从罗汉堂高僧当中亲派,平时并不大干涉具体事务。除了数量上百的人员调动等大事,三千武僧的日常安排都是由三位总教习负责,而总教习也是武僧体系能升迁的最高职位。
薛定当年在三千武僧之中,也算是一位风云人物,年岁不到三十便升任了都头,在江湖上也闯下了裂云手的名头,不过接下来几年,薛定便发现,他的江湖生涯似乎已经到了尽头。总教习的位置只有三个,以他们的武林地位和内力修为,只要不出大的意外,百岁不敢说,活到七八十是绝对没有问题的,往往十年也难得空出一个位置,还必须与其它老资历的武僧前辈竞争。
至于跳出少林武僧这个体系,也不是不可以,要么立下足够的功劳,要么就是伤残不堪驱使,又或者有少林寺也不得不重视的大人物开口认下这份人情。总之堂堂少林寺不是任人来去自由的地方,少林寺耗费资源培养的人才,不可能一点回报都不要。
若只是普通武僧还好些,反而是薛定这种有了一定地位,连少林绝学都学了不止一门的都头,想要理清与少林寺的恩情纠葛,带着一身武艺另立门户,少林武僧创立三百多年,也不过只有两个先例。
薛定三十五岁的时候就彻底明白,他想要再进一步,就只能去争一争总教习的位置,不过都头是没资格直接升任总教习的,只能先转为别院教习,任职十年之后,才有竞争总教习的资格。这并非有意刁难,须知每个都头手下都统领着上百名武僧,若让他们在任上直升总教习,凭着过往一起出生入死的情分在,三位总教习轻松就能靠着一大帮亲信,将座师的权利架空,三千武僧顿成尾大不掉的局面。只有让那些都头离开武僧群体十年之后,等当年的人情淡了散了,少林寺才会放心将你提拔上位。
当然都头们也不是一点反制手段也没有,比如平日与过往手下多多联系,在顺手的地方帮衬一把,就是在别院教导弟子的时候,也多的是收买人心的机会。
示意所有人盘坐休息,薛定这才缓缓说道。
“今日操练所有人表现尚算不错,不过大家不能因此而有任何松懈,阵型演练的诀窍就四个字,熟能生巧。而且下一次大操练,要排练各个分队之间的组合变化,因此我要在你们当中选取一名总领队,既能督促全队的训练情况,也方便与其它分队协调阵型配合。”
说着薛定先是冷眼将他负责的三十多名弟子扫视一遍,最后目光停留在四位领队方向,
“许益,便由你来担任这个总领队的职位。”
一言既出,全队三十多号人目光都不由集中在许益身上,连许益自己都感到十分意外。选取总领队并没有什么,其它几个分队早就确定了人选,虽然薛定之前一直没提,但队员们以为又要像之前选拔领队一样,比试夺魁,个个都憋了一股子劲,就等大显身手的机会。没想到教习这次竟然直接指名了人选。
天上还真有掉馅饼的时候,一定是我平时行善积德,善有善报的缘故,许益没有犹豫,马上起身抱拳,
“弟子领命,必不负教习所托。”
“很好,你尽快与其它分队商量好位置分配,三天后的晨练,就要操练起来。”
眼见着事情就要这么定下来,队伍中一人突然站了起来。
“教习,关于总领队的任命,弟子不服。”
唰唰唰,再一次全队扭头来了一次注目礼。
“是章虎子。”
“他们两个,平日里关系不是挺好的吗?”
“这下有好戏看了。”
“哼,平时就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这次竟然连教习都敢顶撞,还真以为自己多了不起似的。”
一时间,低下嗡嗡议论声一片,许益听见了,薛定听见了,章虎子自然也听见了。
不过章虎子还是硬着头皮,保持低头行礼的姿态,一动不动,静等教习的决断。
不惜顶撞教习至此,也必须要出头的原因,章虎子有。别看他平日里一副目中无人的样子,其实在一众十五六岁的少年里,章虎子是少有几个心思深沉之人。眼瞅着快到六月份,新一年的武僧选拔又要开始,而决定己亥年师兄们未来前途的大考,也已经落下了帷幕,虽然没有亲见,但同在别院学武,只要有心关注,最后的结果他们还是能打听到一些,除了赢得年关大比的周青师兄,一个队正是铁定没跑的,而其它己亥年的师兄们,最终被选为队正的,只有三人,而这三人实力如何姑且不谈,但他们都有一个明显的共同点,就是在军阵协同上具备一定指挥经验,也为此,章虎子才会为了这个总领队的位置,不惜顶撞教习,也要出声争上一争。
薛定表面上并未有任何神情变化,只是淡淡的问了一句。
“哦,为何不服?”
不过下头所有人都在偷偷关注自家教习的反应。虽然薛定一贯面无表情,但从他的语调变化中,大家还是能察觉出教习心中隐藏的怒气,一下子连底下的议论声都小了许多,生怕被无辜迁怒。
旁人能躲,章虎子却不能躲,他只能尽量把话说得圆滑一些。
“弟子愚钝,不知道什么大道理,只是弟子自认实力比许师弟更强,因而不甘心屈居许师弟之下,还请教习给大家一个公平比试的机会,也请许师弟以实力证明,总领队的位置,他实至名归。”
甭管章虎子说的多么冠冕堂皇,为私心也好,为公平也罢,以薛定的老辣,又岂会被一小辈的话术所欺,只是众目睽睽下,他也不能仗着身份强压,无论答应与否,被一个弟子当众质疑,面子是丢定了,当下最好的应对就是转移矛盾,把章虎子对他的顶撞,转化为两个弟子之间的争执,而他也能借此摆脱现在的被动地位,以教习的身份,成为两名弟子矛盾的仲裁者。
所以薛定又把问题抛给了许益。
“许益,有同门质疑你的实力不够,你怎么说。”
怎么说,还能怎么说,这等局面下,许益唯有铿锵回应。
“愿与章师兄一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