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前搬入府中也是这样的冬日,颇有寒风,霰零不密。
莫离揣着刚从城外买来的蜜饯,信步走入府中,她打量着府中的一切,心中想着:陈景身体必定快好了。等到他和丝儿的孩子满了百日,自己也能安心出府了。
陈景离开天水山庄时带出的梅花树苗被移在东院一角。年复一年,树苗根深入土,亭亭若盖,此刻它正团簇如霞。
从十八岁被义父许配陈景已是八年有余。
“让我进去。”莫离被侍卫阻拦,甚为不解。
东院是陈景起居读书之所,严禁外人入内。虽然半年多来,莫离被陈景禁足西院,但府中众人皆将她视为主母,若非陈景之令无人敢阻她去留。
院门两旁侍卫面露难色,道:“莫离姑娘,祭酒有令,不能让姑娘进去!”
莫离似乎想到了什么,拼命推开守门侍卫,她高声喊道:“阿景,让我进来,让我进来啊,阿景!”
侍卫阻拦劝道:“姑娘退下吧,军师再三叮嘱不能放你入内,等大人们事毕,再来吧。”
从前莫离最易知难而退,不知为何今天如此坚持。
守门侍卫无奈,对其余侍卫点头示意。有二人领命,提杖走到莫离身后全力朝她双腿击去。
莫离一心想进去,没有留意身后动静,只觉的一阵剧痛,双腿无力,跪倒在地。此时,提杖二人又朝她背部击去,她闷哼一声,确是再无力气起身了。
侍卫们将她架到三丈外,莫离刚想要张嘴,一口鲜血抑制不住被咳了出来,侍卫忍不住说道,姑娘不要再难为我们了。祭酒下了死令,一劝二击三不留首啊!姑娘!!!
莫离置若罔闻,匍匐向门内爬去,口中喃喃道:“阿景一定会见我的……阿景……”
曾经一对璧人为何如今成了怨侣?人道是,司空座下首席军师陈景,能谋善断,白面黑心,对敌狠辣,惯用非常手段。今日,“非常手段”竟用到跟随自己多年的未婚妻子身上。侍卫们见她如此执着,纷纷摇头叹息。
毕竟陈景才是这府邸的主人,侍卫不能违抗其令,他们走至莫离前拔出佩剑,道:“莫离姑娘,若再靠前,我们手中的剑便不留情了。”
莫离抬起头,满面凄然:“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求求你们,让我进去看看他,求求你们!”说完,她对着他们用力的磕了三个头。侍卫们十分为难,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够了!住手”
一清亮男声在身后响起,侍卫们回头一看,来人虽身着朝服但清秀通雅正是今日刚任职的尚书令许懋。
“许大人,我们是承军师之命行事。”
“去个人叫府里的女管事来,其余的各司其职。”许懋念及他们奉命行事并未责罚,他见莫离无力起身,连忙去扶。
“如何?”许懋与莫离同时张口,同问此句。在二人微怔之时,院内传出内侍执礼呼声:“跪!哀!”
“他走了?走了……”莫离望向那敞开院门,院落里男男女女的哭声涌入莫离脑中,嗡嗡作响。她想走进去,好不容易借力站起来,蹒跚几步后便摔倒地,再没力气起身了。
“莫离!莫离?”
恍惚中她似乎听见了许懋的声音,可在她眼前却出现了雪夜骑白马的青年,他微微露齿笑道:“君子六艺,何术不精?阿九,走了。”
陈府中管事嬷嬷赶到,见到莫离受伤昏倒,心疼极了,忙叫身边的婢女们将她搀扶起来:“将姑娘送回房,快!”
许懋起身,略略施礼,道:“麻烦嬷嬷准备马车,归置细软。将莫离送去我府中吧。”
管事嬷嬷心中不解,问道“为何?难道……公子……去了?”
许懋沉默轻轻点头。是的,那个与自己同门求学,同朝为官,同为天下的师弟在病榻中殚精竭虑,故去了。
哀哉!景行!壮年而逝!
痛哉!景行!如失手足!
“公子才三十二岁啊,小公子还不到三个月,唉!唉!”管事嬷嬷见许懋垂首,心中悲痛,涕泗横流:“公子今早还差人叫姑娘去城外买蜜饯,这一来一回大半天。咱们还埋怨公子不怜惜,但想想他愿吃蜜饯了,必定身子大安了。没想到,没想到啊!这一对冤家,这辈子再圆满不来了……”
“司空在内,内监正在持礼,劳烦嬷嬷吩咐下去,接手景行后事吧。”以悲议悲,令人心酸,许懋不愿多言。
“大人!”侍卫们惶恐之前所为,纷纷下跪,解释道:“我等一早受了军师之令,今日不准莫离姑娘入院,若是硬闯便有恶惩。我们不敢违命,还请大人饶命。”
倏有寒风过,携伴暖香来。许懋望向院角红梅,微微叹息,轻拍身旁侍卫,“事出有因,你们当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