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司一介的电话,我搁下碗筷套上鞋子就赶紧出了门。
我的这个小叔不常主动联系我,要是他主动给我打电话,只有两种可能:要么他缺钱了,要么他马上就要缺钱了。
当然,我也不是平白无故地做他的“提款机”,我自然是要从他那里得到点什么,要么是货,要么是能捞货的路子。
等我赶到玛雅户外的门面时,唐三七正躺在柜台边的椅子上看剧,见我来了,他扶了扶啤酒瓶底一样厚的眼镜,拿手摸着自己的和尚头,露出一脸比哭还难看的笑冲我说道:“来啦,老板!”
“今天生意怎么样?”我一边问他,一边把卷帘门往下拉,只露了一米来高容得下一个人弯身进来的空隙。
“生意不怎么好,就出了两件冲锋衣、几扎动力绳。不过我说大哥,这生意不好你也不至于关门歇业啊,这越歇不越挡财路嘛。”唐三七见我关了门,嘴上说不妥,身子却一扭,转了过去,继续嗑着瓜子看起了剧,丝毫不把我这老板放在眼里。
我倒也无所谓,他本来就是我发小,从小光屁股玩到大的,大学没念完,没有文凭工作不好找,就和我合伙开了这么一家户外用品店。说是合伙,基本是我的本钱,平时进货送货他开着面包车给我跑腿,吃穿住用也都是我给他开销,他一个月还能存上点钱。
其实唐三七这人勤快也不傻,甚至某些方面还是个天才,捣鼓机械、电脑程序什么的挺在行。他大学时辍学跟人搞什么互联网创业,成天张口乔布斯闭口扎克伯格的,可惜情商低了点,没半年被人连钱带技术空手套了白狼,一气之下剃了光头,彻底做了个家里蹲,还美其名曰“看破世俗,远离红尘”。可别人当笑话看也就算了,我还不只有拉他一把。
虽然我这店表面上的生意马马虎虎,勉强能付个房租水电,不赚不亏,但里子里的生意嘛,自然是有“水”进来,不然我拽着个“拖油瓶”的兄弟不只有喝西北风了?
“嘭嘭嘭!”卷帘门被人重重地敲了几下,我还没来得及应答,唐三七就扯着公鸭嗓子吼了一声:“老板今天心情不好,暂停营业!”听得我直想一巴掌扇在他的和尚脑袋上。
“进来吧。”我走到门口弯腰招呼了一下,门外的人勾着身子钻了进来。
“哟,是小叔啊。”唐三七招呼了一声,“从纳木错回来了?”
我瞪了他一眼,转身拉死了卷帘门,帮司一介卸下越野包。
我掂量了一下包,心里一乐,笑着说:“挺沉啊,小叔。”
司一介还是那副面无表情的脸,走到饮水机旁接水喝了起来。
唐三七给他递了根烟,帮他点上。司一介吸了一口,缓了缓神,打了个跟上的手势,让我们上楼。
二楼是唐三七住的地方,这里常年乱七八糟的,但有一间房却收拾得整整齐齐,那里是我们的“作战室”——开会的地方。
一进房间,司一介就把背包里的东西一股脑全抖出来,我看了一眼,全是稀罕货。
光四轴石就有五六对,冰花水晶大的有鸭蛋大小,还有一堆凤羽木的毛料和一些零碎的散货。
这些都是探脉人必备的物件。
说起探脉,可能一般人不太清楚,说实话,我也不是很清楚,只知道这是行话,也叫探脉淘金,是专门在岩洞、水洞、矿脉等地方探寻值钱宝贝的行当。这个行当风险大,利润高,所以探脉人必备的东西,卖价也高得离谱。我对这行当纯粹是一知半解,但小叔司一介是内行,一年到头在深山老林里活动,每次总会弄些货以及探脉人必需的器物回来,但从来不提怎么弄的。另外,他除了探脉以外到底在外面还倒腾些什么,赚的钱又都花在哪儿了,这些他也从来不说。至于他零零碎碎提到的关于探脉淘金的事,靠不靠谱,或者说是不是在忽悠我,我也弄不清楚,但实实在在的是,这些东西他弄回来,我还真卖得出去,而且价钱不低。
我盯着桌上这一堆货,咽了咽口水,按平时出货的经验,估摸这一背包应该有个二三十万的价。
还没等我拿起来仔细瞧,司一介拿手臂一扫,把这些东西都堆到了一边。
“干吗啊小叔,这些东西你要是看不上眼,我都给你处理了,我不嫌重。”说着我使了个眼色,让唐三七赶紧拿袋子来装。
“商无量啊商无量,你说你小子什么时候才能从钱眼子里钻出来,你也提高一下层次好不好?”司一介露出极鄙视的眼神看了我一眼,“亏了大伯后继无人,要我这个外子来给家里撑门面。”司一介说的大伯,就是我爷爷。听他说,爷爷生前也是做这行的,但“家门不幸”,我爸没稀罕做,司一介是爷爷妹妹的儿子,本来姑奶奶就比爷爷小不少,他出生得也晚,现在才三十刚出头罢了。我本该叫他小表叔,但家里人为了显得更亲近,从小就让我叫他小叔。他那些东西,也就是从爷爷那里学来的。
“可别这样说,小叔,不是我不学啊,是我那老爸不肯学,你看你现在教我成不?”我一边往袋子里装东西,一边回应着他。
“得了吧,你是商家的独子,你有什么闪失我担当不起。”说完他摆摆手,“还有,东西卖了给我卡里打十五万,急用。”
“你是吸毒还是赌球啊,十五万?!”
“下次出去可能要花很多钱,你问了也白问,你又不懂,钱财都是身外物。”听他这么一说,我心里默念了一句:“身外物你还要十五万!”
司一介拉开背包的夹层拉链,从里面抽出一个锈迹斑斑的铁盒子。
“这是啥?”唐三七扶了扶眼镜问道。
“老子又不是透视眼,不打开怎么会知道。”司一介沿着盒子边缘看了看。盒子看来有些年头了,锈蚀得厉害,盖子几乎和盒子锈在了一起,如果用蛮力,恐怕里面的东西都会被掰坏。司一介冲我说道:“去弄点除锈剂和砂纸过来。”
我赶紧下楼拿了工具上来。既然这东西司一介看得比几十万的货还重要,必然有他的道理。
司一介仔细地沿着已经锈蚀的盒盖边缘,先涂上一点点除锈剂,然后用砂纸慢慢打磨,整整一圈都弄得差不多了,这才小心翼翼地拔出猎刀,用刀尖插进一丝缝隙里,用手扣住顶盖,轻轻一压,只听咔嗒一声,盖子打开了。
里面竟然是两卷相机胶卷一样的东西。
虽然盒子里层有铝膜防锈,还垫了防潮垫,但不知道这胶卷保存得如何。我伸手拿起来看了看,是进口的老式120黑白胶卷,估摸年头没有五十年也有四十年了。
我们三人都没说话,我看了看司一介,他一副很疑惑的表情,看得出,他也没想到里面会是这个。
就在这时,一阵电话铃声打破了沉默,司一介摸出手机,走出房间去接了电话。过了一会儿,他回到房间,抓起椅子上的外套跟我说:“你带两对四轴石和两个冰花水晶,挑大个儿的,跟我走。”话音刚落,他又接着说,“算了,都带上,全带上。”然后他指了指胶卷,对着唐三七说道,“和尚,去想办法把这东西洗出来,找靠谱的摄影发烧友去弄,估计一般的地方洗不了。”
“嘿,您就放心吧,小叔,这种事我在行。不过话说在前头,这老式的120一卷也就十来张照片,盒子又锈了这么久了,能抢救出来几张我可保不准啊。”
“屁话多,能弄几张是几张。”
“要得。”说完唐三七便往他的房间里钻,到电脑上查资料去了。
我一边把东西打包,一边疑惑地问司一介:“去哪儿?”
“去送货,有个探脉的同行,遇到点棘手事,需要点材料,正好我这儿有现货,一起出给他。”
一听他说是去和探脉人见面,我一下兴奋了起来:“我说小叔,你不是不让我接触这玩意儿吗,咋又想通了?”说完,我提上袋子,推着司一介就往楼下走。
“这次算带你见见世面。有句话我先跟你说,你记牢了:探脉这个行当,是油锅里捞元宝的活儿,本事到家了,穿金戴银,本事不到家嘛,骨头都不保。”
“要得,牢记在心。”
他一边走,一边从柜台里抽了一包烟揣进兜里,说:“还有一句话……”
“小叔,你一次说完,我记性不差。”
“咱们家不是江湖杂耍的班子,花哨的东西咱不弄,金银财宝咱不贪,够用就行。这行当诱惑多,容易迷了眼,咱家有咱家的路子,别走歪了道。”
司一介这句话一出,可有点让人费脑子了,我问了一句:“咱家的路子到底是哪一路啊?”
“现在说细了你理解不了,时候到了,自然告诉你。”
我们两人打车来到目的地,下了出租车,便远远看见有个男的在朝司一介挥手。这里是繁华地带,高楼林立,不过这人身后却是一块围了砖墙的空地。不远处停着几辆豪车,向我们招手的那人身后,有几个西装笔挺的人,他们中间围着一个戴墨镜,穿着随意的中年人,一看就是一个大老板。
这群人朝空地中间走了过去,我们也赶紧跟了上去。朝司一介招手的那人走在最前面,他应该就是司一介口中的探脉人了。这年轻人看上去三十不到,穿着一身阿玛尼的休闲西服,发型时尚,样子还蛮帅。一眼看上去,怎么也得是大老板的公子哥,谁能想到他是在地洞里钻来钻去的探脉人。
“不像,是吧?”司一介小声地问。我点了点头。
“探脉人也分文武,你叔我是个粗人,穿山越岭的算是武脉,眼前这位不一样,算是文脉。他这应该是在给人看风水,看这架势,应该是给地产大老板拿地看脉。”
听司一介这么一说,我疑惑地望了眼司一介,小声问了一句:“难道探脉人业余还给人看风水?”
“你小子真是啥也不懂。这么说吧,探脉人里的文脉人,就是在探脉淘金时,帮武脉人寻脉看脉的,看个风水有啥稀奇的,他们要是点个风水,比那些风水先生靠谱多了。如果说冲锋陷阵的武脉人是将军,那文脉人就是军师,懂了吧?”
探脉人手里端着一圆盘,好像正在做什么法事一样。人群跟着他到了空地中央,他让大家围成一个圈,自己站在中间。我这才看清楚他手上拿的东西,很奇怪,本以为是风水先生用的罗盘,其实是一块赌场里转游戏的轮盘,上面有很多大大小小的数字,还有一颗转动的珠子。
探脉人把轮盘在较为平整的地面放好,调整了一下水平度,然后用手旋转轮盘的轮辐,轮盘便绕着中轴飞快地旋转了起来。
这时,他朝旁边一个穿西装的人说道:“这位先生,你和大家合计一个数,但不要告诉我,然后大伙用手握住我的这只手腕,所有人心里都想着这个数。”那人看了眼老板,老板点了点头,然后这群人围在旁边商量了一下,便走了过来,握住探脉人的右手臂。
“大家盯着轮盘,心里默念这个数字。”探脉人说完,随即将右手的珠子往轮盘里一扔,珠子沿着旋转的轮辐,也转动了起来。
所有人紧紧地盯着轮盘,一股紧张的气氛弥漫开来,好像大家都赌上了巨款在这个轮盘上一样。
随着轮盘渐渐停止了旋转,珠子也失去了离心力,最后哐当一声,落入了其中一个格子,数字是“37”。
人群里发出一阵惊讶的呼声,听得出,丝毫不差,他们商量的正是这个数。
但还没等大伙儿落声,探脉人就说了句:“37不是个吉利的数字……”然后他站起身来,从衣服内兜里掏出一根带子,仔细一看,上面竟然插着几把细小的尖刀。还没等众人回过神来,他一下把尖刀都抽了出来,往天上一甩。一群人愣了一下,赶紧四下躲开。而这位探脉人竟然纹丝不动地站在原地,张开双臂,闭目仰面,迎接“刀雨”的落下。
“嗖嗖嗖”,几把尖刀应声落地,深深地插进土里,而众人抬头一看,探脉人竟然毫发无损地保持着刚才的姿势,而尖刀几乎是和他擦身而过。
没见过这场面的我,着实吓了一跳,虽说运气好也有可能躲得过落下的尖刀,但这人胆子也太大了吧,刀子要是插进手臂还不太要紧,这要是仰面挨上一刀,后果可不堪设想。
探脉人拾起刀子和轮盘,表情略显严肃地想了想,他让老板等他一下,然后朝我和司一介走了过来。他把我们带到一边,对司一介说:“一介兄,这事儿有点棘手。”
说完他抬起头,看了我一眼,问道:“这位是?”
“我侄子,跟班跑腿儿的。”听司一介这么一说,我虽然心里不爽,但也笑着跟人打了下招呼。
这位探脉人脸上露出和善的笑容,手捂胸前,微微鞠躬,说道:“在下上官绯,绯红的绯,幸会幸会。”对方彬彬有礼,而且说话挺随和的,笑容满面,感觉和刚才严肃的样子相比像换了个人。我也赶紧自我介绍:“我叫商无量,估量的量。”
“客套话留到喝茶的时候聊,说正事,大概什么个情况?”司一介点了根烟。
“嗯,这块地……”上官绯指了指身后,“刚拆迁,准备挂出来拍了,地段不错,价值不菲,大老板很看重。根据老板的情报,垂涎这块地的公司多得很,而且都是行业里不缺钱的主。虽然我这老板也不差钱,举牌子喊价的事儿也不怵,但心里总有块石头似的放心不下,想让我来断断风水。一介兄你别介意,生意人嘛,有风水生意自然也要接,总不能成天穿山探脉,赚刀尖上的钱嘛。”上官绯笑了笑。我心想,你刚才玩的那套“天女散花”在我看来就是实实在在的刀尖上的生意啊,难不成探脉淘金比这还凶险?
上官绯停顿了一下,接着表情略显严肃地说道:“这块地以前是个医院,拆迁后腾出来的,而且这医院以前邪得很,得病死的人不多,跳楼上吊自杀死的病人倒是不少。”
“这么邪乎!会不会是有什么脏东西?”我突然忍不住冒了这么一句,转头看了眼司一介,但显然他对我的话极度不屑。
上官绯一愣,笑了,说:“一介兄,你这侄子有点意思,刚入门的?”
“入啥门啊,门都还没摸着呢!”司一介把烟头掐灭,冲上官绯说道,“别理他,你继续说。”
我心里很不爽,心想,你个司一介,平时不教我,关键时候出丑了吧。
“嗯。”上官绯接着说,“后来拆迁的时候也有怪事,医院停车坪下面还有个地下室,挖了一看,全是一堆一堆的黑色塑料袋,拆了才见着,里面全是黑土。医院说是医疗设备焚化后还没来得及处理,没过两天,连夜来了几辆运渣车,全给拖走了。有人怀疑是尸体,有些人还绘声绘色地说,黑土里还有没烧干净的人骨头。”
“那这地方岂不晦气得很?这么说,风水也该是不好了?”我听上官绯这么一说,忍不住又插了一句嘴。
司一介摆了摆手,没有理我,转而问上官绯:“你怎么判断?”
上官绯埋着头想了想:“如果这地方真的有‘玄场’,那这块地怕是弊大于利啊,虽说有些‘玄场’可以拿凤羽木来盖,但要是场力太大的话……”
从这里开始,我听得云里雾里了。我拉了把司一介,小声问:“小叔,玄场是什么?”
“你就理解成你想的那个脏东西好了。”司一介不耐烦地说道。
上官绯笑了笑:“一介兄,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人家小兄弟诚心要学,你干吗不给人家讲透?”说完他向我解释道,“所谓玄场,也叫玄念场,也是行道里自古传下来的约定俗成的名字,不过老古董的解释咱不提,用现代语言来说,这是一种能通过人的意念增加事物发生概率的力量。打个比方,假如一群人在玩骰子,骰子扔起来,落地后马上拿碗盖住,按理说,这骰子是大是小,应该各有五成的概率吧?”
我点了点头。
“但在玄场里,如果这群人中大部分的人心里想着,这骰子一定是大,那这碗一揭开,骰子是大的可能性就极高。”
“这……这么玄乎?那……那刚才上官兄转的那轮盘,也是这地方的玄场搞的鬼了?这……这到底是什么原理?”听上官绯这么一说,我有点结巴了。
“哈哈,至于是什么原理,众说纷纭了。从古至今,探脉圈子研究这个的也不少,到了现代,甚至有些科学圈的人也在研究,但没个结论,是吧一介兄?”说完,上官绯冲司一介眨了眨眼,司一介不置可否没开腔。
“所以,有玄场的地方,怪事就特别多,可能有好事,但要是出坏事,就是大事。”上官绯表情严肃了起来,“比如说,这个医院有个病人因为偶发事件跳楼死了,那这医院的医生、护士和病人心里怎么想?”
“肯定老惦记这事儿呢。”我应着他的话回答道。
“对了,如果恰好这医院附近有玄场,这些惦记,就可能化成对现实产生影响的意念,于是同样的事再发生的可能性就很大。而一旦多次出现这种事,开始不信邪的人,心里也会忍不住往那方面想,这样一来就会形成恶性循环,坏事就一而再再而三地出现。”
“那要是遇到好事,也会这样?”
上官绯点了点头:“所以有些人有些地方,一旦遇到坏事就停不住,遇到好运气也是接二连三,就是因为有玄场。”
“上官哥,你这么一解释我大概是明白了,那探脉人点风水也是一样的原理了?利用玄场,引导人们往好的地方去想,形成一个良性循环;如果遇到已经形成恶性循环的地方,就得拿东西去破玄场,否则要转变人的集体意念,倒难了。”
“嘿,我说一介兄,你这侄子一点就通啊,长江后浪推前浪,再过一阵我们这些前辈都要被赶在沙滩上了,哈哈哈。”
司一介拍了下我的肩膀,摇了摇头:“刚出门的都以为走外面的路和在自己家后院遛弯没啥区别。别让这小子得意,回到正事上来,你的意思是,这块地十有八九有玄场了?”
上官绯表情严肃地点了点头。“你们来之前,我手上四轴石正好用完了,就玩了个把戏。结果你们也看到了,这里不仅有玄场,而且很密集,轮盘能精准地转对数字,而且飞刀也未落在我身上,说明这玄场几乎能使概率达到八成,相当强了。”
“是不是还说不准呢!走,拿上四轴石,不耍把戏,认认真真地测一回。”司一介打了个手势,朝对面的人群走去。
上官绯向老板打了下招呼,老板姓方,他称呼对方方总。然后上官绯简单介绍了一下我和司一介,便取了司一介带的四轴石和凤羽木,走进空地。
他在空地中央把四轴石放下,然后绕空地走了一圈,四个角各摆了一块凤羽木的毛料,最后回到空地中央,蹲在地上朝四下看,摆弄手里的四轴石。过一会儿,他招呼方老板的手下过去,然后四个边各站了一人,每人开了一瓶纯净水,朝空地中央倒。
“小叔,这四轴石到底是做啥用的?”
“测概率的。”司一介头也不转,看着空地中央的上官绯说道。
“怎么测?”
“四轴石分阳石和阴石,阴阳算一对,各打磨一面平整的,并在阴阳石的平整面上各标记四个正轴方位,两两一盖,在玄场里放一会儿,然后捏住一块旋转另一个,心里想着四轴对齐。旋转的那块停下来的时候,根据四个方位对齐的程度来判断玄场的强弱,如果能几乎完全对齐,就是玄场极强。不过每对四轴石开封后用不了十天半月就会变得不灵敏,得换,所以也算是消耗品,不是大生意一般不轻易用。”
“那倒水又是什么招?”
“忽悠土老板的,做做样子,显得专业。”
我听他这么一说,暗自比了个大拇指。
过了一会儿,上官绯站起身来,让所有人聚集到中央,然后从地上抓起一把场地里的石块,往天上一扔,继而拿一只小碗一搂,翻盖在手心里。
他看了一眼方老板,慢慢揭开小碗,手心里竟然是一摊殷红的血。方老板顿时皱起了眉头。
“这又是什么招?”我问司一介。
“一见了血,谁都不舒服,摆明了告诉大家这地方凶得很。当然,这都是把戏,但总不可能详细给外行讲解玄场的原理,费时费劲,而且底子都兜完了,以后生意也不好做。”说完,司一介朝上官绯走了过去。
上官绯走到一边拿纯净水冲洗手,他摇了摇头,小声地对司一介说:“不是一般的强,估计还不止一处,而且感觉很深,挖下去都不一定能探得准。”
“那别蹚这浑水了,收工吧。”司一介说完便转身要走。上官绯点了点头,走过去对方老板说了几句,方老板显然有些不悦,话也没多说,走出空地上车便离开了。
上官绯小跑着赶过来,拍了下司一介的肩膀:“一介兄,材料费照算,今天你还带了些什么货,打包给我。”
司一介把我手里的提包递给上官绯:“算上刚才的四轴石和凤羽木,连这些东西一起,二十五万。”
上官绯打开包看了看,说了句“行”,根本没有还价的意思。看这豪爽劲,探脉人果然个个都是有钱的主。
“另外,等下给那方老板打个电话,说这地可以拿,对手估计资金紧张,举牌的时候用点心眼,猛抬几手,可以顺利拿下。至于编个什么理由能让你那方老板多出点劳务费,你自己看着办,三十万反正少不了。”
“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上官绯有点不解,“刚才不是你说别蹚这浑水吗?这玄场不好破啊。”
“兄弟,你还是太单纯啊。”
上官绯歪了歪头:“哥,挑明了说呗。”
司一介拍着上官绯的肩膀,弯着头往后看了看,然后小声地说道:“有行道里的同行给你下套啊。”
听司一介这么一说,上官绯拍了下脑门,好像醒悟了过来。
“你说,你刚才转了几次四轴石?”
“少说也有个十来次。”
“轴点对得齐不齐?”
“次次对齐,分毫不差,所以我才怀疑这玄场强得很。”
“这就对了,你回想一下,你探过这么多回脉,见过几次能让四轴石连转十次,次次都能转得分毫不差的玄场,这得有多强?别说这十几二十亩的地了,上百亩地估计都得经常出怪事。周围没听说有啥幺蛾子,就偏偏这地有问题?还有什么医院死人,地下室闹鬼,你亲眼见的?还不都是听别人传过来的,真假难辨。所以说,这都是被人下的套,你还是太年轻,术道过关,‘世道’不济啊。”
“你是说,竞争对手?”
“十有八九吧,你想想,这方老板要是不参与拍地,谁笑得欢?虽然一开始我也没想清楚对方是怎么给你下的套,你那四轴石又是怎么测出的玄场,但顺着这逻辑往下捋,自然找得到破绽。”说完他抓起上官绯的袖口,指了指上面的白灰,“冰花水晶磨成粉,加石灰,抖你袖口上,你那四轴石不测出强玄场来才怪了,你又一身白衣服,难免看漏,就算看见了,也以为是工地上的石灰罢了。”
“哥,照你的意思,这地方确实有玄场,但没那么强?”上官绯用手指摸了摸鼻子,一边思索一边问司一介。
“对啰,这皮蛋水晶啥作用,你比我清楚。”说着司一介又点了支烟。
我疑惑地看了看上官绯:“皮……皮蛋是啥?”
“皮蛋就是冰花水晶,因为颜色深,上面又有冰晶花纹,和松花皮蛋很像。”说完他点了点头,“一介兄说得是,这冰花水晶确实可以增强玄场力,并在小范围极大地增加事件发生概率。用四轴石测的时候,思想集中,意念很强,如果持有冰花水晶,那四轴石轴点对齐的概率就会高很多,自然让人误会这里的玄场很强了。”
“没错,是谁下的套先不提,既然这只是普通玄场,咱自然能下了穴去,把它给破了。既然对人家老板说这地能拿,不管这玄场是不是很普通,最好给清了,把这地儿给收拾得干干净净,免得再生变数。”
“好,不过白天人多嘴杂,咱等天色暗了,带上工具,来一次探脉取石。”
一听他们合计要探脉取石,我一下来了精神,差点没蹦起来。我赶紧说道:“小叔,工具啥的我店里齐啊,要什么您吩咐,我让和尚分分钟取来。”
“这就一市区的地下室,还需要你那些工具干啥,人家上官说的是探脉人的家伙。”听司一介说完,我看了眼上官绯,这小子埋着头直笑。
“那一介兄,我先回去一趟,顺便去给方老板疏通疏通,把事儿都铺好,咱晚上弄个干净利落的,破了这玄场,赚一笔大的。”上官绯说完看了看表,“晚上八点,还在此处碰头。”说完,他和我们告别,开了车先走了。我招了出租车,和司一介先回店里。
一路上我对探脉人的玄妙手法不断感慨,并且对司一介的表现大吹大捧,这要是换了别人听了,还不尾巴都翘上天。但司一介几乎没啥表情,好像这些事都是小儿科。
经过刚才这么一出,我也算是大开眼界了,不仅看到这行道这么多奇事妙事,还发现这“水”真不是一般的深。
但回过神来以后,我才想到,那二十五万都打司一介卡里了,我岂不是一分也拿不到了?一想到这个我就心塞得不行。
赶到店里时,唐三七正在炒菜,我说:“你不搞正事炒哪门子菜啊,叫个外卖不就得了?”
唐三七得意地笑了笑:“胶卷已经送过去了,同城的水友,放心,靠谱,明早就取货,先吃饭。”他说完把餐桌支在店堂里,去厨房端菜了。
出来时他提了半瓶五粮液,说给小叔接接风,这阵子去西藏受累了。
我夹了一块肉,问司一介:“小叔,你一天到晚在外面跑,到底折腾个啥?你说你这水平,我今天算是见识了,那个上官绯还不如你,轻轻松松几十万到手,你干吗丢了西瓜捡芝麻,卖石头辛辛苦苦的能赚几个钱?”
“上官绯可没你想的那么菜,他是单纯看不清道上的浑水,光说文脉的技艺,我肯定不如他。你今天见的只是皮毛,这里面的讲究多得很,没个三年五载的,门儿都摸不到。”
“有那么神?”
“另外,我再说一次,别把钱看那么重,钱只是达到目的的手段,有些事比钱重要得多。”
“天底下还能有比钱重要的事儿?”我一边吃菜,一边扭头看了眼唐三七,这小子正在给司一介倒酒,一副孝敬衣食父母的媚样。
“量哥,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天底下自然有比钱更重要的东西,你说是吧小叔?”他说完递给司一介一杯酒,然后舔着舌头给自己满上,嘬了一口,发出咝的一声,一脸陶醉,“那就是享受人生,今朝有酒今朝醉。哈哈。”
我心里鄙视了这家伙一百遍,心想,要不是老子供你吃喝拉撒,你享受个屁!
饭桌上我一边吃,一边把今天所见所闻绘声绘色地讲给唐三七听,这小子也听得兴趣盎然、如痴如醉,非要我们晚上探脉也带着他。
饭吃到一半,司一介的手机响了。他接起来说了几句,然后挂了。
“先别吃了,带上手电、猎刀、绳子,情况有变,那块地明天一早就要拍了,上官绯去找方老板聊聊,他负责去忽悠价钱,我们自己过去,把事儿摆平。”说完,司一介搁下碗筷,招呼我们出门。我也赶紧起身让唐三七准备工具,他立马收拾,完了三人出了门,锁了店面,招了一辆出租车急忙赶过去。
路上我问司一介:“这军师不出马,武将能得手吗?”司一介鼻子哼了一声:“你说对付一山贼,用得着军师吗?”
他这话说得也不无道理,平时近郊的有些地方,也是司一介独来独往,何况这区区市内的活儿。不过,我也是后来才知道,这一趟根本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容易,在那阴暗的地下室里遇到的那件诡异事,至今想起来,我都觉得脊背发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