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羡纵身跃上望隽的背,拍了两下,望隽扑棱着翅膀就往人间飞。
头天夜里,步羡与望隽说得好好的,叫它第天早些叫自己起床。考虑到,辛古初来,又新丧了父母,觉得这孩子怪可人怜的,遂决定去人间为他买些吃食。
神仙是不需要吃东西来维持生命的,但辛古不一样,他现在顶多是留着魔族的血,非人非魔的体质,又在人间这么多年,突然不吃东西可怎么熬
身为师父,步羡感到一种责任来……有必要照顾一下自己的小徒弟。
没巧,刚提着装了桂花茶饼和汤团的食盒,准备往城郊赶,路过浮雪楼时又想起辛楸一家的遭遇,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若是匆匆看了一眼路过也罢了,偏偏邬鑫岐近来忙着浮雪楼重新开张的事儿,安排好原先一众跑堂、掌柜、厨子什么的,也懒怠动,遂在浮雪楼上层的阁中歇下。
一觉醒来,穿戴好,揉着太阳穴往外头阁楼的栏杆边上一站,顿时精神了不少。
一身米色衣服的人在浮雪楼前站住,摇摇头长叹了一声才。邬鑫岐还当是谁,居然是步羡~
那一刻恨不能跳到步羡跟前同她好好评理,又怕步羡在他下楼时不见了影儿,邬鑫岐叫了一声,“步羡!”
步羡还奇怪是谁,左右看了一圈,时候还早根本多少人,也不知谁叫了那一嗓子,步羡只当是听错了,抬腿就走。
邬鑫岐着急忙慌地追上去,堵在步羡面前。邬鑫岐心里想的是,狠狠拽揪住步羡的衣领子,把她提起来往墙上一丢,到底还是没敢动手。
若是放在不知道她身份的时候,他兴许还敢……果然有时候知道的越多,胆量反而是越小,往往无知时才无畏。
步羡见了邬鑫岐脸色发青,回想起自己“送”他回家时的场面。干笑了两声,觉得尴尬得不得了,只好问了句,“你那天,还好”
邬鑫岐憋着气呢,不问还好。
一想起来,心情就糟。
掉在自家马棚里弄得一身干草和粪,好容易爬起来,迎面碰上自家家丁和女婢。
“一群人低着头还眼珠子上翻偷偷看你洋相,憋着笑憋的脸通红,暗暗用手推旁边人一下看笑话,你能好受!”
况且,他多尊贵的王爷,被小人看见那副样子,还有威严可言吗
邬鑫岐见步羡低着头一动不动,脾气也减了些许,只当步羡愧疚地说不出话来,低头暗自悔过,到底心软了,强装作已释怀了不怪她的样子,轻推步羡的肩膀,“好了……”
一次两次下来,步羡还是低头不说话。
邬鑫岐歪着头看步羡肩膀一抖一抖的,还能哭了不成
不可能吧…
果然不对,脸颊到耳朵都通红,再仔细看时,步羡突然扬起头来,一脸平静,并不看邬鑫岐,拍了拍邬鑫岐放在自己肩膀上的时候,“对不住…没承想,没承想……”
步羡忍不住瞄了邬鑫岐一眼,像拉弯的弓弦一下子反弹回去,脸上的平静表情终是一秒消失,捂着肚子笑得说不出话来。
“步羡,你!”
知道邬鑫岐生了气,步羡狠狠咬了自己嘴,正色道,
“对不住……改日,谢罪。”
实在是因为一看见邬鑫岐不由自主想到那场面就要憋不住笑,步羡只能尽量少开口说话,说话也断断续续的,生怕一个不查,又当着苦主儿的面儿笑出声。
尽显真诚。
“我还要赶回,”差点又笑出来,步羡又狠咬了自己一下,“赶回去……”
“辛古还好”
提及辛古,步羡突然觉得那些事情不好笑了,脸上红色却还为未褪去。
“好些了。我这带了吃的,正要回去……他昨儿可没吃什么东西,这会儿该饿了。”步羡提起食盒看了两眼。
邬鑫岐的气早没了。
“那你去吧。”
“对不住……”
邬鑫岐摆摆手说无碍,眼看着步羡走远。
看着毛毛躁躁的,也有这细致的一面。倒是自己看错了。
谁知那步羡走了没多远,竟转身朝自己这边看了一看,又不厚道地笑弯了腰。
邬鑫岐恨不能揪住步羡,使劲拧步羡的嘴,看她还笑不笑得出来。
那时的邬鑫岐全然想不到的是自己有一天会为了让步羡不苦着一张脸而做这做那并且还乐在其中。
邬鑫岐是什么时候喜欢步羡的呢?
初时,步羡带辛古在大言山里去浊气修仙骨,步羡总要到浮雪楼买些小食点心,为着怕辛古还不太适应不吃五谷习惯,想着要徐徐图之,随着修行时间越长慢慢替他改掉这个习惯。
后来再买这些吃食,全是为了她自己的口腹之欲,为此步羡在辛古眼里有所改观的形象自此一跌再跌。
大言山,日月由此升起,清气最甚,地处东海之外,大荒之中,受清气浸染净化,可涤荡五脏六腑之浊气。步羡是天生来的一副仙骨,生而为仙,辛古则不同,若要修仙,得先修得一副仙骨,故而步羡带了辛古来大言山修行。
因为吃食问题,步羡又不免总往人间去,因而又能碰上邬鑫岐。
邬鑫岐心中疑问为解,见了步羡不免东问西问,进而要步羡带他去大言山去看看辛古,叙叙旧什么的。步羡没想过,看着君子似的邬鑫岐也有不讲理的时候,他竟还理直气壮:对你,我别无他法~
步羡身上不是总有钱币傍身,所幸浮雪楼本就是辛古半个产业,倒也不用花什么钱。只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邬鑫岐总是在步羡到浮雪楼柜前时,出现在步羡身边,手中提着给步羡他们备好的食盒,步羡倒是省事儿。只是,接了邬鑫岐的食盒就要带他同去大言山。
如是几次,步羡总要在返回九重天是顺便送邬鑫岐回人间,每每发誓第二日绝不接邬鑫岐的食盒,大不了自己掏银子费些事也总好过带着邬鑫岐。可每每前一日才发过誓,去浮雪楼的路上也发誓,可等到邬鑫岐周到地奉上食盒,报上点心、彩色名儿,每日还总有新花样,于是步羡总是动摇。
“你为什么总要跟着去”
“怕你虐待我兄弟……”
每每想到这事儿,总要无奈发问问起,邬鑫岐总是这一句。
“你不怕我”
“你有什么好怕的?”
邬鑫岐后来也总带过去时下人间的新鲜东西,同她一起玩,辛古完成修行任务时也会加入,什么捶丸啊,掷骰子啊,投壶啊,斗鸡啊,尽管步羡不常赢,但依旧乐在其中。邬鑫岐偶尔也准备写话本传奇,后来竟把家中古琴也带到了大言山。
由是,一来二去,相处得格外融洽,步羡偶尔也礼尚往来送邬鑫岐些天界的东西,或带些天界的新鲜玩艺儿去玩。
对步羡的感情渐渐在邬鑫岐心里长了根。
初时也只是去探望辛古,两人天南海北的聊。辛古要修行时,邬鑫岐就同步羡说说话儿,不时逗逗步羡,谁叫她那是把自己弄得那般狼狈。
邬鑫岐觉得呆在人间也没什么意思,还不如去大言山,步羡不乐意总带着他,他就使法子教步羡带他去,大有无理之势。
最后竟每日早早备好各色吃食点心早早等候着步羡,还花了不少心思去准备新花样,成果就是步羡总会因着新吃食而耐着性子捎带他,久而久之就形成了惯例。有时,步羡遇上特别喜欢的点心,还会特别提一提,要邬鑫岐第二日再备上。
后来,邬鑫岐也觉得去大言山太频繁,也没细想,只当是在人间待久了才想去别处。每日等候步羡时心里的那股子期待和见了步羡后心中的喜悦,邬鑫岐也没大在意。
甚至一连几天夜里都做梦梦到自己在大言山同步羡一处说话、玩闹,邬鑫岐也只归因于,连日在大言山不免会梦到,梦里有步羡是因为步羡也在大言山。
直到一日晚间做梦梦到自己对步羡做了极不规矩的事,邬鑫岐才有些明白过来。因为春梦反思了几日,没同往常一样侯着步羡,想通了之后对跟步羡沾边的事就更为上心。
每每同步羡一处说话,或是投壶什么的,多偷看几眼都好像赚到了似的。有时也三言两语鼓动了步羡和他去人间酒肆、赌坊、歌舞坊之类的地方。看着步羡吃点心时鼓起的嘴巴,邬鑫岐直想捏上两把,有几次也这么实施了,但手总会被步羡不耐烦地伸手打掉。有一次,一个不注意捏步羡脸时,居然惹得步羡塞满了嘴的点心掉了出来。因为嘴中塞着点心说着“你别闹我…”时口齿不清,略为滑稽。和步羡在一处时,邬鑫岐总会冒出想这样和步羡过一生的想法。那该是多大的恩赐啊!他有时也问自己,他也可以求这样的恩赐吗
即使要带辛古修行,步羡也不是日日在大言山呆着的,总要回自己天上的小院去,有时也在大言山中住下。更有时候被邬鑫岐说得心中一动,一起去逛歌舞坊、酒肆,甚至几次还在邬鑫岐的别院中住下。
只因后来一日带着点心满心欢喜,想着又能看见南期了,急急奔往南清殿寻南期不得。四下里转了一圈却偶然听得南期同芜芫仙子有婚约一事。半夜辗转难眠,想着自己无事总借着同门的名义去南清殿,这又得知婚约一事,心道以后南清殿是不能常去了。若是还同之前那般,可不就是那要拆人姻缘的坏人了这种事她怎么做得来
要是有仙女什么的往自己未婚夫那里三天两头的跑,她肯定不是味儿。如是想了一夜,第二日即便收拾了行囊。想着临行前再去看一眼南期也好,正巧就碰上南期和芜芫一处说笑。晚些时候,芜芫还在南清殿,步羡只好悻悻离去,预备第天再去找南期。可是再去找南期,南期却不在南清殿了,说是去芜芫仙子府上送什么经卷去了。当天又找了南期一次,南期未回。
晚间偷偷跑去南清殿,在南清殿南期室外傻站了半宿,想着南期何曾到她小院里给她送过什么经卷,还在那什么仙子府上到呆了那些时候。一时心灰意冷,人家未婚夫妇两个感情好,不是正常的吗你正好不用挂记,不用心存侥幸想着或许婚约是被迫定下的,一切有转机。可就算没婚约,南期于你又如何!
第二日早起去了人间,买了几样南期还算喜欢的点心返回九重霄上,给屉格周身施了一圈热气,毕竟凉了可不好吃。然后手往前一送,屉格慢慢飞到南期门前,生怕南期会撞翻了屉格,步羡还特特施法将屉格往上方移了移。
楞望着紧闭的房门,最后一步一回头出了南清殿,回自己小院带着行囊飞往大言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