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苑误,走了!”
步羡策马走了十几米,苑误直愣愣地坐在马上却没跟上来,步羡冲着苑误招手,四指往自己这边弯示意苑误跟上来无果。
策马回头,伸手戳了对方胳膊,不动,戳脸,不动。
最后,按着苑误脑袋往前一推,苑误又反弹回来坐好,还是不动。
这架势,灵魂出窍不知哪儿转悠了。
苑误赶回来是,步羡正敲着自己脑门儿,声儿倒挺响。
苑误回到自己躯壳中去,仍一动不动,倒要看看步羡接下来会怎么做。
步羡一手拉着自己的缰绳,一手绕着苑误那匹马的缰绳绕了几圈抓牢了,一声吆喝慢吞吞地往前跑。
走了半晌,两匹马步子不协调,要么自己这匹马走快了,却因着手缠着后一匹马的缰绳而上半身被向后拽,不然就是手臂绷直了得拽着后面一匹马让快一点,末了手臂直不楞登地都快要弯曲不了了。
其实是苑误暗戳戳地捣乱罢了。
步羡回望,苑误坐在马上倒还气定神闲的,觉得烦躁极了,伸手对着苑误锤了一记。
下马变了捆绳子出来,将苑误放倒在马上,要把他捆在马背上,不用担心他会不会掉下马来就方便多了。
趴在马背上的苑误突然一哆嗦,装作刚回身的样子,“干嘛?”
“显而易见。”
“你图谋不轨。”
“我何必呢?哼~”
一脸轻蔑的样子顿时让苑误一个“弹指神功”给弹地灰飞烟灭,步羡怨气地哎呦了一声,揉额头,“动手动脚!小心我揍你!”
“谁先动手动脚的?我可就弹了你一下,已经很友善了。再说了,指不定谁打谁呢……”
瞟了一眼,踏上马背扬长而去,把苑误甩在后头。
为自己时而的怂羞愧,但就是会,原先认识的时候也不这样啊。
苑误跟在后头,心中升腾起薄雾似的担忧。
难道因为愧疚,所以想默默弥补好让自己心安吗?他又真的喜欢过她吗?或是有重于步羡的事,所以会必要地让步羡做出牺牲?
他明知对方是步羡,可还要这样做,仅仅把步羡当做交易。道貌岸然,表面一套背后一套!
万幸,步羡挣脱了。
可现下的情况,只是他单方面的弥补倒还算好的,只怕现在他反而不想松手了。
步羡爱就好好爱了。她做着自己的努力,努力爱努力争取,以及努力挣脱。而有的人,最后挣脱都没了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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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离得只有尺把远,可南期分明看见步羡站在遥远的地平线上,自己每一次的迈步都是后退,而步羡也不永远在原位。
他早就预见。
他与她之间的距离是,他得裹着别人的皮囊站在她面前,他只能透过水镜看她,触手可及但其实都是幻象。
他是想对她好的,也想弥补。在她没银子时就想法子送过去还不能教她发现,怕她没地方住,就打点好一路的客店。
怕苑误占他便宜,特地打点好叫掌柜的把他二人房间隔得远些。
怕步羡遇到危险,后来还是要求店家空出相邻的房间来,万一有什么苑误还可起点作用,保护他。
说到占便宜,一直以来占她便宜的都是他自己。而且,不可否认地,是因为看见步羡和苑误睡一间屋子,才想起一路打点她的住宿问题的。
步羡和苑误商量的,上半夜她睡床,下半夜苑误睡。轮到苑误睡床时,苑误轻抱了步羡到床上去,他自己则悄悄躺下侧着身子脸对着步羡。
自己的东西被别人觊觎了的感觉,由不得别人多看两眼多碰一下。
一切都在朝着自己的预期走,除了步羡的心。
看到苑误跟步羡说起自己是策机阁主时,步羡反应了许久像是生命静止了,他就明白走到这最后一步,谁都回不了头了。
当最原始的自己暴露给步羡了,去掉了伪装之后,还有什么要掩饰的呢。
他也质问自己,为什么总是不能对步羡心软?
偏偏是对自己爱的人狠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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暑气渐起,日间在山涧间行乌篷船,船行得慢还觉不凉爽痛快,许了些银钱与船家将船租下要自己摇船。
摇了阵子,亏得是练过剑的,手腕还有点酸,跌坐在船头回望船中的苑误,心下暗笑,施法行船。
船一下行得极快,苑误本来看着步羡停下坐在船头,还要过去看顾,谁知步羡突然施法加速行船,身子就不自主地向后仰,两臂在空中挥了一阵,倒退了一步叉开双腿这才站稳。
这边,步羡扭头看着正捂嘴偷笑,“还是好生坐下,别又站不稳。”
话声未落,苑误就自船中消失,坐到了船头,步羡左边,盯着步羡不说半句话。正是被这么看着,才心虚且有点羞愧,“唉呀,你挡着我行船了。”
“不是叫我坐好。明显坐在你旁边才最安全。”
催动法力行船,开始还好着,行得还算快,后头速度越来越慢,最后干脆是走七八尺就停了,本来施了法只要掌控着方向就够了,这下步羡就不得不再一次施法。
刚开始还不在意,待过了一二次,就不免连连侧目看左边的苑误了,这是暗暗较劲呢。
察觉到步羡的视线,苑误一脸得意外加挑衅地回过去。
于是一个行船,一个阻挠,走走停停的。
“不玩了。”
手撑着船,屁股往后挪了点干脆往后一仰,手枕在脑勺后。
苑误拉过食盒打开摆放在船尾步羡手能够到的地方,慢悠悠地摇船,船一点点远离山涧,或许是心静了,步羡倒感动阵阵清爽的气息,不知什么时候就睡着了。
苑误回过头去,步羡指尖还拿着一块没吃完的点心,点心已经落到她微微蜷在一起的掌心里了。
靠近拨开蜷着的手指,捉起剩的那一小块点心往自己嘴里一送,摸了摸步羡掌心,沾着点心,有点黏腻了。洗了帕子细细擦拭指掌才罢,指尖微动,由着船自己顺水前行,自己则躺在步羡旁边。
想开口却还停驻在嘴边的话,这时才问出口,“你还爱不爱南期?”
一阵震痛略过胸腔又消散不见,像不曾有过似的,连痛都痛地如此短暂,来不及惊呼一声就消散了。步羡于是听到了苑误的问话。
缓缓重启眼帘“不”,不知是望着云还是鸟,给人一种目光已放到远方的感觉。
久未有回音,只有船破开水和鸟掠过长空的声音。
支着上半身,挪到船尾趴在船边,将手探进碧波,和船一同留下行踪。
明明真的淡了,奇怪在心那里会因此牵扯出一串余痛的回响,那痛感像是被强加进来的而不是由内而外的,像是一个人分担着另一个的痛楚。与此同时好像能感应到什么越靠越近,但那感觉虚幻地一闪而逝。
“我一直怕你……”
“怕什么?爱不爱的都过去了,就没什么能提不能提的。”
“怕你还看不开,扑过去后发现是一场空,甚至……”
“我这样子像看不开的?”步羡微偏了身子回头道完,兀自玩水。
没观察过行船会激起多大的波纹和说话,这会盯着青绿的水面,却也隐约觉得水波有些大,权当是苑误施法的缘故罢,不再多想。
“我有件事,早先想告诉你,等到现在就是怕……”
“哎呀,那就别再等了。怎么今天说话一直磕磕绊绊的。”
“南期……”
南期?他还担心这个?
刚想开口辩驳教苑误放宽心,就听见,“是策机阁阁主。”
策机阁?
“策机阁?”
“当年,就是从他那里得知金龙内丹下落才找上你。”
万昊的内丹。万昊不就是他本人吗?
他到底是为什么?
“几乎是无代价的交换。只是要告诉给他我之后的身体状况。”
“原话就没有了?”
“对。”
“你怎么知道是他?”
“我们赶路途中休息时,灵魂出窍那一次。因为发觉到,不管何时就算客再满,总有你我二人的房间,而且掌柜的眼神显示出他认识我们。一路上均是如此。原是有个侍卫一路打点,跟踪过去,就到了策机阁。南期就是阁主,我亲眼看见的。”
“真多余。”
不知步羡是在说她自己还是说南期,冷漠而嘲讽。
步羡许久也没个动静,不知悲喜。苑误伸手推了推她胳膊,“说话。”
“……”
再推。
“非要推我到水里?”
“哪有这么夸张!”
“叫我说话,我能有什么好说的。对于这件事,就是没话说。”
“真没话说?”
“没话说。”
没注意,苑误将手伸到水中,水星儿溅到脸上步羡才反应过来。
“苑误!”也将刚泡在水中的手对着对方甩过去。
“现在有话说了?”
起初还是星星点点的水珠,到了后头就是掬水泼对方一头一脸了。
因二人闹腾,船体左摇右晃地。
苑误手长,步羡被泼了几次,只好施法凝聚起小水球丢过去,苑误还在掬水,脖子就灌进水了。
“你好哇!步羡…”
“哼~”站上船尾双手交叠抱在胸口傲世着船里还矮了自己一点的苑误。
“还有更厉害的!接招!”
一时自水中而起一条条水做的缎带,极快地被甩将过去,苑误有了准备,缎带顷刻化为散着的独立的水珠停格在空中又于一瞬间坠落,一时好像下了细雨似的。
两人淋得满身。
“哎~”
“有福同享!”苑误撇过黏在额头的头发一脸得意。
“这算什么呀!”话说出来带着抱怨,但步羡的开心是挂在脸上的。
那种感觉又来了。自外部强加进来的痛,涌入胸口,快乐过后突然侵袭而来的疼痛往往最厉害。
不防,捂住胸口一瞬间上唇发白,内里透着点紫。
“怎么了?”顷刻立在步羡面前,两手臂张开却不知该做些什么。
步羡当下说不出话来,那种感觉愈发强烈了,对着苑误摇摇头,伸出手示意无碍又重新窝在船里。疼痛之余偏头看见了食盒,点心早被打湿了,强忍着疼笑说,“怪你,都不能吃了。”
“怪我太奢侈,不过咱们有这个条件!”
“那也不成啊,多可惜。”
“是怪我。”
“……”缓缓伸出手,将手上的水弹了苑误一脸,苑误缩了一下对着步羡的手轻打了一下惹得步羡抿嘴轻笑着嘲了一句,“睚眦必报……”
“你在说你自己吗?”
“不,我是‘最毒妇人心’。”
“你心里清楚就好。”说完施法去除了步羡衣服上的水分,还邀功似的说,“看我多好,你可得向我好好学学。”
步羡如是去了苑误衣服上的水分,顺便风干了他的头发,“没我周到,”说完也风干自己的。
说完静静靠在船尾,苑误推了几下才懒懒地说一声,“困了。”
“回去睡,这儿怕要着凉了的。”
“不会,不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