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尊主,您还好吗?”
“好不好,不是明眼见的么?”辛古还躺在步羡掌心,没一点魔尊该有的样子,有气无力地扯出半张笑脸。并没有责怪的意思,只是闹,怕步羡会觉得自己全是为她才落得这样,太愧疚。
“不打算让我好生歇一歇养养身子?我是不能再折腾了。”
还是那般语气,步羡却听得“折腾”两字,不免生出连累他之感,本来平平的手心微弯,指尖略上翘。
辛古捕捉到,斜着身子关切一眼,知道她一时想到些什么了。
回了笠泽拿出府邸,常年有人打理,辛古也只是偶尔去住上几日,那地方不免教他心生凄凉之感。
于世间只他独身,有的不多。能放下的就更少。
步羡同吴起大婚那日,来过一次,此般心事只等放到这里来消解吞咽,还有父王母后为他分担着,不至于太苦痛。
知步羡真的要淡去对南期的感情那日,也来过一次。起初是为步羡高兴,也为自己高兴,心想自己与步羡或可以就此开始。
可当苑误不无遮掩的同步羡表明心意,要随着一同游历时,他就知道自己还是不敢。
不敢上前。
确信自己回对她百般好。
但,不可以。她是他不能随意开始的感情,他怕结束,不知缘由地就怕。
不论从前还是现在。
步羡不善医,只管站在一旁,因不能出力而抑郁,自己引起的祸事,现下却不能弥补些什么让事态更好。
不晓得南期竟是这般。
此前可以不计较,是因为看似只自己一人有损却也无大碍,为被谋财也为被谋命,唯一拿走的东西查究下来竟然还是南期自己的。可他现在变本加厉,利用自己去危害自己亲近的人,不能不怨。
当下更甚。原以为就此脱身了,也好算好。
可见的大小伤止住血了,北月离正好领着一位魔医过来了,这魔医为原魔尊错投入牢狱后得益于辛古初继位时澄清吏治等一系列措施,一经核实得以重见天日。
施法诊断罢,辛古神色严峻等待着将要由魔医揭示的结果,魔医背对众人眼带寻求确认的神色看了辛古一眼,而后颤颤巍巍地向后一步垂首转向众人,意味深长地摇头。
辛古装作看着魔医等待后话,实则一直观望着步羡的神情动作。
时日无多。
魔神之灵与尊主系同根而生,自生日即与之相系,如今魔神之灵被迫除去,就已然失了大半的生命如若树被去了根。
攥紧的手,提起的那一口气,倏地四散逃遁,只思绪还盘旋着未离去,竟害了他去!
回望面无血色的辛古时,辛古竟还抚慰似的笑,摇头表明自己无碍。
不敢再看,错开视线。
都是南期!
全怪自己错看了人。
竟不知错看的那一眼,却误了别人的一声。
后退几步后,头一转往门外奔去。
对南期木然的情感此刻复苏了,是恨在撑着。又好像不是恨,是怨。
“步羡……”苑误的声音传到步羡耳边,知他定要拦住自己,愈发不顾地加速,耳边尽是萧萧风声混杂着唤着自己名姓的声音。
南期对着聚灵鼎一轮调息方罢,底下人策月便至门外,观望主子屋中气息渐稳渐隐去,便出声,“阁主!“
策月是孤儿,自小养在舅母家,但舅母对她并不好。同舅母一家去庙会时走失,给人贩子掳走要卖与老鸨,后被南期救下,在策月阁扎了根。
跟着策机阁的策影学习各种本事,一直为策机阁做事。
谋取魔神之灵那日,策月和策影被派去关照跟着步羡。
南期到底还是怕步羡真的出事。另外,得不到她的消息,他到底是不安,心里不安。
“何事……“不带任何音调上变化的问话,淡淡然。
他足够沉得住气,就是这个时候告诉他九重天要坍塌,他也绝不有任何超脱自己淡然态度之外的慌乱。
“步羡来了。“相比南期的从容,策月略显乱了几分。况且等待南期调息完成就是一会,这会还不赶紧报告?免得到时候不知要拿步羡怎么办。
候在外头怕尊主迟迟不出,步羡一来倒扰了他,况且来人是步羡,可叫底下人拦也不是,不拦也不是。还好这当儿运作调息好了,得以通禀。
不用问也知道了,“策影还跟着她吧?“
“一直在远处盯着。“
“下去吧。“
缓步至南清殿门口,背着手站在门里,目光向外。
他知道他要等的是什么。
所以他步子不慌不忙,他不露声色,但不住翘望的眼光却表明了一切。
最对不住的,只有她。
最弥补不了的也只有她。
一切落幕之后,他情愿把命给她,只怕她不要。
光想想,在这条路上,为了自己的目标放弃了多少,伤害了多少,南期就再也生不出办丝退让的念头,反而越发决心要做下去,就是错了也不要停止。
影子越来越短,又渐变长渐隐于夜色。
头顶月色薄凉劈头盖脸叫嚣着他的孤独,他就知道,步羡不会来了。
她为什么又改道返回?
她甚至不愿见自己?
失望透顶了吧。
瞧瞧你自己,什么样子。多落魄。
一双手在月色下更显得玉琢冰凿而出,却端的冷清色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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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做什么去!”苑误撵上去一把薅住步羡胳膊去往后一拉,本就紧张怕叫苑误追上,只一个劲儿往前奔,这会被拽着一下,连连后退被苑误护持住。
不给步羡辩驳的机会,“你去找他?你也该清楚,去了除了嘴上骂一通舒服点,什么事都解决不了,那边辛古还躺着,你这就去与人说理?或者你认为他会帮你?会让把东西还给辛古,叫辛古好起来?要回来,辛古就能恢复如初?何况,你认为凭你,他会拱手奉还还?”
“没听到老魔医说的,即使夺回魔灵也无法修补?你关心的到底是什么?是南期骗了你去,甚至利用你去伤害你身边的人?脑子一热就奔出去,也不管能不能解决实质问题?辛古已经这样了,你此去若是再被他利用还是怎么,还要我们再为你操心?还是你觉得,南期不会对你怎么样?!”
一通话像极了南青天时训人的大师父,在苑误这种这架势下,步羡有一瞬间的恍惚,下意识地就缩起脖子垂着脑袋听训。
抿抿嘴唇明明想反驳为自己辩解写什么却也好像无话可说,苑误说的话,她无可辩驳的。
差点落泪,为自己的不周到为不顾大局为叫身边人受罪,在苑误的目光之下不敢抬头,只好暗暗偏过身子抹两下眼睛深呼吸。
跟着苑误回去的路上也还自责,自己确实太莽撞幸而每次有人兜着,照顾而已,不然遇到一点大事就不知怎么处理了。
步羡走在前面,苑误自觉跟在后头,这样看着她还安心些。
为自己说的话可能叫她不好受了,但这些话他是非说不可的,不然她总也这样不明白。
看见她偷偷抹眼泪,强忍着也没忍住颤声,没再转身就对自己说,“苑误,我们回去。”苑误心软地什么似的,还得忍着不能去安慰。
看着前头已经离了几十尺的步羡默默跟上。
一滴眼泪“啪”地撞在自己眼角处,凉的很。
她哭了。
她不愿让人看见。
苑误知道她,所以情愿跟在后面,放她在自己身后看不见的地方怎么放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