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天爱上痞子一样的姑娘，你要和她一起去喝最烈的酒，开最快的车，过最风光的日子。
如果你哪天想要过安稳的生活，就松开她的手，话也别留地离去。
因为她不属于你，只属于风。
01
A小姐是我的故事里我最喜欢的姑娘。
并不是谁都能当得起这个A，承担着所有故事的初衷，带着麦芒一样的尖锐光芒。
严格的意义上来讲，A小姐并不是个好姑娘。
一头短发染成了酒红色，戴着七颗耳钉、一颗舌钉。吸烟，喝酒，常年混迹在各种夜店里。彻夜狂欢之后，疲惫地回到宿舍里睡两个小时的觉，再抱着一堆书跑去上课。
她从不缺席任何一堂课，成绩极好。这也是为什么她如此特立独行，却没有人频繁规劝的原因。
没有同性喜欢她，却有很多异性将她当成哥们儿，愿为她赴汤蹈火、两肋插刀。再自私的男孩子，也愿意为她讲一讲江湖义气。
她穿着皮衣长裤马丁靴，骑着摩托在校园里呼啸而过的时候，不得不说，我的心里是很羡慕她的。
我不羡慕家里有钱的姑娘，也不羡慕长得十分美丽的姑娘，可我羡慕A小姐，野生野长的自由天性像是这世上没有她去不了的地方，没有她做不成的事情。
可你活得越灿烂，当你跌落谷底的时候，就越惨淡。
A小姐的男友，也是机车圈里数一数二的好车手，凌晨时分，他们相约在无人的马路上飙车。男友喝了酒，车速过快，在一个拐角的地方，失控撞上路边的护栏。人被甩了出去，躺在十字路口明亮的街头，再也没睁开眼睛。
因为这件事情，学校里开始整顿学生夜不归宿的事情，每晚都有人来查房。
与此同时，A小姐亡故男友的父母，每天抱着遗照来学校哭闹，他们骂学校没有管好他们的孩子，更愤恨一身朋克皮衣的A小姐，把他们好好的儿子带坏了，最后走上了不归路。
A小姐依旧每天风雨无阻地去上课，路上被一对悲伤愤恨的老人拉扯着打了耳光，推搡在地上。她不还手，只任他们发泄。直到两个老人被搀扶着拉走，A小姐拍拍身上的土，继续往教学楼走去。
就是这样，她走错了教室，却因为太累了，没有站起来离开。
我晚到了一会儿，只剩A小姐身边一个空位。
看到她一身狼藉，我掏出包包里常备的创可贴，递给她。
A小姐说了声“谢谢，不用”。
任由脸上的伤混了土，成了一块暗红的色斑。
台上的老师在认真地讲课，因为是公共课，大部分人都是为了修满学分，教室里也没多少人在认真听课。
我掏出一本小说看，过了不知道多久，A小姐问我：“你认识我吗？”
我侧头看过去，没办法否认，只得点了点头。
她笑了，满不在乎地问：“你觉得我是个坏女孩吗？”
我实在不敢相信她会问这种问题，有点无言以对。A小姐又笑了，说：“你就当我在发神经。别理我！”
不知道是她萧条的语调，还是低沉的神情刺激了我，我说：“我很羡慕你。”
她转过头讶异地看了看我，最后问我：“你叫什么名字？”
就此，我们算是相识了。
A小姐亡故男友的父母，在那以后也终于不来闹了。
任谁也没办法在这件事情上分清楚对错。那么严重的事故之后，大家本以为A小姐会就此沉寂下去，却没想到，没多久的工夫，A小姐又恢复了以往通宵达旦夜夜笙歌的日子。
多多少少有人为故人不值，可A小姐依旧我行我素，时间长了，也就没有人说什么了。
只有我，总是在早晨起来的时候，看到凌晨收到的未读短信。
A小姐说：“怎么办？我想他。”
她并没有那么薄情，只是把深情藏在了面具背后，用满不在乎的样子掩饰着满心的伤痛。
02
很多时候，人和人的相逢要恰逢其时。
谢临安是邻校的学生，比A小姐还要高一年级，但因为家庭关系，一直勤工俭学。当时大学城有一家很有名的私家菜，生意很好，老板开了外卖，谢临安从大一一直做到了现在。
他第31次给A小姐送餐的时候，把套餐多余出来的一个橘子塞了进去。看着一脸迷糊的A小姐，他说：“如果一定要吃外卖，可以订套餐。有水果。”
A小姐瞪大眼睛看着他，“扑哧”一声笑了。
那是男友亡故以后，A小姐第一次真心的笑。后来，她就真的订了套餐。
又过了一个月，谢临安来送餐的时候，对A小姐说：“因为销量好，老板给我涨了工资，我请你吃饭吧？”
A小姐跟他已经很熟了，就笑道：“是因为我订了套餐吗？”
谢临安认真地点头：“我上个月向50个同学推销了套餐，有20个同学接受了我的建议。老板很高兴。”
A小姐哭笑不得，竟然真的回去换了衣服，坐着谢临安送餐的小电车，跟他出去吃烧烤。
吃烧烤的建议是A小姐提出来的。她订的套餐就交给了谢临安解决。
A小姐一口啤酒一口香辣烤翅吃得正欢，谢临安却把水果递过来：“太辣对身体不好，吃点水果吧。”
A小姐全不在意地玩笑道：“你干吗这么关心我，喜欢我啊？”
他们一群人玩得太开了，通常A小姐这么说完以后，对方一定会呸她，然后骂她自作多情，可谢临安却通红着脸消了音。
A小姐终于松开嘴里的烤翅，瞪着他不说话了。
谢临安抽出两张纸巾，擦掉A小姐嘴边的孜然残渣，轻轻地嗯了一声。
A小姐终于认真起来，她放下手里的食物，对他说：“我们不合适，我不是个好姑娘。”
谢临安却因为她这句话急了起来：“你是个好姑娘，谁说你不好了？”
A小姐知道谢临安这种男孩，性格稳当认真，说了喜欢就是真的喜欢。她不想耽误他的时间，他们全无可能。她将一杯满满的扎啤放在谢临安面前，说：“想追我？先喝了它。”
她想让他知难而退。
谢临安看了看她，端起酒杯，仰头就喝。
一杯酒下了肚，从不沾酒的谢临安脸红得要命，却咧开嘴朝她得意地笑了笑：“我可以追你了吗？”
说完话，扭头就吐。
03
A小姐从此多了个跟班。
她知道喜欢一个人的心情，也多少次义正词严地拒绝他。可谢临安仍不改初衷，每天结束了兼职工作，就站在A小姐楼下等她出门。
除此之外，他还会零零散散地给她带礼物，像是一只松鼠看上了另一只松鼠，会把最大最好的松子给她。谢临安会利用工作之便，把最漂亮最大的那颗橙子给她。有的时候水果卖光了，他会带一包奶糖或者一罐橘子汽水，有一次甚至带了一包干脆面。
A小姐哭笑不得。
可每天晚上坐在电脑前面一边看剧一边吃干脆面的时候，“咔嚓咔嚓”的感觉竟然还不错。A小姐一直沉郁紧张的心情稍稍松弛开来，可她立刻就察觉到了不妥，谢临安这是温水煮青蛙，想细水长流地拿下她。
A小姐存心让他放手，就又想了个主意。谢临安不安地坐在摩托后面，风驰电掣里，他不得不抱住A小姐的腰。A小姐穿着皮夹克，裹着细细的腰，实际很性感。可他抱在怀里，却心无邪念，只觉得心疼。
目的地是一家情调很不错的夜店，没有震耳欲聋的音乐，A小姐坐在一群朋友中间，苦恼地说：“我该怎么办啊？”
众人看向坐在角落里认真对着平板看课件的谢临安，一阵哄笑。
“喂，要不然你就从了吧。”
也有人坏心眼地调侃她：“奶糖都吃了，还不负责任啊？”
A小姐就捡起一个抱枕狠狠丢过去。
当天晚上，A小姐带着谢临安去了男友出事的那个十字路口。
她把车停在一边，然后躺在十字路口中间，四肢摊开，看着天空。谢临安急得不行，一直拉她的手，让她起来。
A小姐哈哈大笑，一边笑一边却流出泪来，这是男友走后，她第一次来这里，也是第一次哭。
她说：“我找到他的时候，晨光熹微，他躺在微凉的空气里，像是睡着了一样，可我怎么都喊不醒他，怎么都拉不起来他。我特别想知道的一件事情，其实是他躺在这里的时候，在想什么。会不会想起我，会不会特别疼。”
A小姐哭得满脸泪水，谢临安心疼地坐在一边，拉着她的手，听她絮絮地讲他们的故事。
同样骄傲的一对男女，一场势均力敌的桌球赌博。
球打完了，他却把她的钱放进了她的上衣口袋，要走了她的一个吻。
她坐在他的摩托车后座上，穿越这个城市沉沉的梦，他承诺她，毕业以后，他们就去流浪，用一辈子的时间去丈量这个世界的距离。
他是她冷淡了20多年的生命里最炙热的感情。
谢临安最后温柔地把她揽在怀里说：“没关系啊，你累了，总要有人来陪你。那就选我吧，好不好？”
A小姐在模糊的泪眼里，疲惫地点了一下头。
那么长的日子里，所有人都在指责她的无情，没有人问她疼不疼、累不累。
只有眼前这个人，会介意她没有吃水果，为她喝下一杯苦涩的酒，陪她在清冷的夜里，坐在这个孤寂的街头，给她一个怀抱，说愿意陪她走。
04
很多人都劝谢临安不要做糊涂事。
他跟A小姐是瞎子都能看出来的不匹配。一个踏踏实实的好学生，除了学习，就是勤工俭学。生活里无风无浪，毕业以后找个安安稳稳的工作，一辈子的生活就能看到头了。
A小姐呢，是个女痞子，除了成绩好点是为了避免有人找她说教，其他的都是不学无术，成天吊儿郎当，除了疯就是疯。谁也不能理解，谢临安为什么要和A小姐在一起。
可我知道，A小姐其实也为谢临安努力过。
比如，谢临安坐不惯摩托车，他们也曾一起坐着公交车，摇摇晃晃两小时，才到了跟朋友约定的桌球厅。A小姐也因坐公交车去过夜生活的事情，被一群朋友笑了大半年。
A小姐也会在吃饭的时候，把辣的放在一边，先吃蔬菜。甚至连酒也喝得少了。
谢临安对A小姐也非常维护，他听不得任何人说A小姐不好，也竟然无意中吐露了喜欢上A小姐的原因。
A小姐被亡故男友的父母扭打在地的时候，只有路过的谢临安看到了那一幕—A小姐用自己的身体垫住了跌倒的老人。
他叫人一起拉开两位老人的时候，只看到她萧索的背影正在寂寥地离开。
直到后来，他忍不住塞给她一个橘子。
原来他早就出现过，在她不知情的时刻为她解了围。
在所有人瞠目结舌的注视中，他们走过了大学最后的日子，毕了业，一起留在了这个城市。谢临安的工作是大部分人都听不明白的股市操盘手，我猜测大约就是帮投资者赚钱的人。他憨厚的性子下面，其实有着非常聪明敏锐的天赋，他做得很好。A小姐呢，在杂志社工作，偶尔出去采访，两个人租住在相邻的两间房子里，这还是谢临安主动提出来的。
两个人的小日子平淡温馨，也是能看到结局和未来的模样，直到谢临安的妈妈来看望他。谢临安是单亲家庭，小时候爸爸见义勇为去救掉下冰窟窿的小孩，孩子救上来了，爸爸却没了，当时他妈怀孕不过三个月。
妈妈原本可以不生他，也原本可以再找个人嫁了。可妈妈坚定地把他生下来了，也没有再改嫁，她怕再找一个人会对谢临安不好。于是妈妈坚持一个人把谢临安抚养长大。在谢临安心里，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人，就是妈妈。
谢妈妈要过来，A小姐还特意买了一件非常适合见家长的连衣裙。可一见面A小姐就知道，谢妈妈不喜欢她。不喜欢她过于红的唇，不喜欢她太灵活的眼，不喜欢她强势又笃定的微笑。女人有时候还是要靠另一个女人来下定语才能入木三分——
当天晚上，谢妈妈拉着谢临安的手说：“儿子，这姑娘，你降不住。”
谢临安就笑：“妈妈，什么年代了，哪有谁降住谁的说法了？她对我就听她的，我对她也会听我的啊。”
谢妈妈看着儿子情根深种的傻样子，突然就明白，自己说什么也没用了。第二天，谢临安去上班了，A小姐特意请了假陪他母亲。谢妈妈对A小姐说：“姑娘，临安这个孩子，认定了什么就是什么。他是真的把你放心上了。可我看你第一眼就知道，你不是个能在小地方过小日子的人。我也不是那种老古董，不安分也没有什么不好。只是作为母亲，我想拜托你，如果你想好了跟临安踏踏实实过，阿姨祝福你们。如果你没想好，就早点下决定，别让临安太难过。”
A小姐了然地笑道：“我知道了，阿姨。”
“对不起，你是个好姑娘，只是我们临安配不上你。”最后，谢妈妈黯然地说。她是个老派人，什么情情爱爱的她懂得不多，可是她知道什么马配什么鞍，两个人在一起一辈子，很多时候热情消散了就只剩下争吵，这时候才明白什么叫作“合适最重要”。不是谢临安降不住A小姐，也不是谢临安配不上A小姐，只是谢临安不适合A小姐。老人一辈子冷冷清清、辛辛苦苦，世情见得多了，不过一眼就看出了他们的不适合。
谢妈妈住了半个月就回了老家，两个人回到了从前的二人世界。虽然看起来什么都没变，但谢临安还是隐隐约约觉得不安。A小姐从前对他的笑容天真坦诚，如今却多多少少带了一点安慰的意思。
此外，A小姐已经很久没有混夜场了，这段时间却又开始早出晚归。她说有个学长开了一个摄影工作室，是个小二层，楼下弄了一个露天咖啡厅。他们一群人没事儿就会去聚一聚。
谢临安从来不会约束A小姐，他只是铆足了劲儿去工作，直到最后一笔提成到账。他总算是攒够了买房子的首付，可是当他单膝跪地向A小姐求婚的时候，A小姐却没能伸出手说出那声“I do”。就在这时，她提出了分手。
谢临安不是没想过挽回，他使出了浑身解数，哪怕是刚刚追求A小姐的时候，也没有这样辗转反侧过。可A小姐始终无动于衷。
“如果你觉得太早了，我们晚点结婚都可以啊。我是想告诉你我的态度，不是在逼婚。”谢临安坐在沙发上，一脸颓唐。
A小姐在卧室里收拾行李，她侧脸冷漠，像是对待一个从没见过的陌生人，而不是相濡以沫那么久的男朋友。
面对着这样的A小姐，谢临安真的无从下手。
A小姐把这些故事讲给我听的时候，已经是她临行前的最后一天晚上。我们窝在24小时咖啡厅的角落里，喝着热热的洛神花茶。
她看着红色的茶水，问我：“你猜，这个世界上有没有忘情水？”
“怎么？想给自己喝，还是给谢临安？”
“当然是给谢临安。”
“说真的，有没有那么一个瞬间，你是真的想过安定下来，跟谢临安过一生一世的小日子？”
A小姐静默了很久才轻轻笑了，那个笑容落寞又难过：“我也没想过，自己会入戏那么深。”
她想过，也贪恋谢临安给她的幸福，伸出手就能抓到，踏踏实实的幸福。可她知道，那不是她最终的归宿，正如同谢妈妈说的，如果她对谢临安还有一点感恩和喜欢，能为他做的最后一件事情，就是早点放手。
“所以啊，”A小姐一边喝茶一边掩饰自己的鼻音，“我其实是失恋的那个啊。”可最后，我还是看到她留下了一滴眼泪。
也许恋爱就是两个不适合的人也能凭着感性相互扶持走一段路，可婚姻却是一生一世的承诺。
A小姐终究还是要承认，她给不起。
后来的后来，我想过很多次，如果没有谢妈妈的到访，是否A小姐就会这样过一辈子。可作为一个母亲，她不愿意儿子去赌一份幸福，也如同A小姐的选择，正因为她是真的对谢临安有了感情，才不愿意给他一份没保障的爱情。
因为在乎，所以舍不得让他有一点全盘皆输的可能，这是她给的恩慈。
05
听说，A小姐背上了相机，一个人走上了流浪的路。
三年后，谢临安娶了一个幼稚园老师，生活平稳而幸福。他常年订阅的旅行杂志上，有一个非常有名的专栏作家，在他结婚的那一天，她写着—你总要感谢一些人，哪怕明知道没有结局，也愿意给你希望，陪你走过最难挨的时光。
可你好了起来，你能做的就是离开他。
这不是忘恩负义、过河拆桥，而是把他原本应该拥有的生活还给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