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倩茹成了老姑娘是因为曾经受过感情的创伤,那创伤很深重,让倩茹怕了爱情。
方宁颜成了老姑娘,多半因为她性格过于内向,心思太重。
而魏之芸之所以也成了老姑娘,则是因为她太能干了。
按类思男老师的话说:哪个男人能够忍受一个女人万事都做得比自个儿出色?
从魏之芸一进类思,从领导到普通老师很快就都发现了,这个女孩子实在是很能干。
魏之芸写一手漂亮的粉笔字,她教数学,画圆从来不用圆规,随手一绕,便是一个规规整整的滴滴溜溜的圆。一个区的数学老师基本功竞赛,之芸永远拿一等奖第一名。
她能唱会跳,健美操做得极棒,业余时间在区文化馆里兼职。
她能写会画,摄影作品上了大众报刊。
她会理发,有小气的男教师,舍不得进美发厅,一年四季,头发都是拜托魏之芸给理的,渐渐的所有的男老师都会在中午午休的时候来找她理发。后来之芸干脆买了一套理发工具放在办公室。她还会用染发剂为年级大的女老师染头发。
她做一手好菜,还擅长腌制冬天的腌菜,她腌的菜,到了春分的时候从缸里拿出来还雪白清香,都说她有一双好手。
她会剪会裁,冬天的呢子大衣都自己做,有一年,她一气做了同款不同颜色的三件漂亮大衣,送了何倩茹与方宁颜,三人穿上参加区里的元旦庆祝会,吸引无限目光。
她毛活儿织得也好,每逢学校有老师生了孩子,之芸总会织了一整套小孩儿的衣服做贺礼。
更令人惊讶的是,她居然会做电工,老师们都知道,学校哪个办公室的电路出了问题,找魏之芸比找后勤电工管事儿,修得又快又好。
魏之芸是类思第一个拿到驾照的,那个年代,拥有私家车对大多数人而言还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梦。一次,学校组织老师外出做短途旅行,中途司机突然犯了肠胃炎,是之芸一路把车开到目的地的。
电脑开始进入学校以后,魏之芸又是第一个掌握了主机拆装的人,学校的那几台机子一有毛病,老师们就要来叫魏之芸。学校终于有了网站的时候,魏之芸理所当然地成了管理员。
大家笑谈的时候会说:你不要问魏之芸会做什么,你应该问她还有什么不会的。
却不料,不知为什么,她的能干成了她恋爱与婚姻的障碍。
学校里曾有一个男老师,也教数学,喜欢过之芸,最后,到底还是找了退堂鼓,说是在之芸的面前,还未开口先自矮了半截。
两三年前,有人给之芸介绍了一个在区政府工作的男孩子,那男孩身长玉立,气宇不凡,谈吐有致,与之芸相处十分合拍,两个人站在一处也非常相配。两个人相互也见了家长了,全校上下尽人皆知,谁知过了没有半年,男孩子提出了分手。
原因说起来挺荒唐,之芸与男孩一块儿参加老同学聚会,卡拉OK机坏了,男孩子鼓捣半天没有休好,之芸上去略一检查,没一会儿就修好了。
男孩子在分手前说:“我觉得,在你面前,我的压力实在是大,我觉得你好象完全不需要我。”
之芸表面很潇洒,分了也就分了,暗地里想起来,不是不委屈的。
倩茹气得说:“这个男人是二百五,将来有得他悔断了肠子的时候!”
之芸说:“现在悔断了肠子的是我。”
之芸开始收敛她的能干,但是,还是晚了。
三个姑娘说笑的时候,都说她们真是同命好姊妹,新近认识男人的时间都相差不到一个月。
在何倩茹与周苏豫相识,宁颜与李立平开始相亲的时候,学校里的一位姓陈的老大姐级老师也给魏之芸介绍了一个对象。
对方是一个兽医,在一个部队研究所工作,也过了三十岁了,一心想找一个小学老师做妻子,据陈老师介绍,男方相当好,人大方又会做事,性格又开朗,算是她家先生的挂名弟子,关系不错。
之芸去见了,约会了两次以后,倩茹她们再问起来,之芸就说分手了。
还未等倩茹与宁颜问个为什么,陈老师气来问了。
她面色不善,气呼呼地直问到之芸脸上来:“小魏,你不同意跟人家处朋友可以好好说嘛,干嘛要这样。你叫我跟老贺(她的老公)面子怎么下得来嘛。”
倩茹宁颜等她气冲冲转身走了之后问之芸怎么得罪了人家,之芸挽挽袖子说:“那家伙,刚约第二次,就跟我动手动脚的,在公园呀,就乱发情。”
倩茹问:“你把那家伙怎么了?”
之芸终于忍不住大笑出声:“怎么也没怎么,我就给了他一个过肩摔!靠!我就不信,还是才刚过三十岁的男人呢,只一摔就散架子啦?”
正说着,又有老师来对着之芸说:“小魏,我们教室的电灯又出问题了,麻烦你去看一下。”
之芸说:“好,马上就去。”
倩茹说:“你怎么不长记性啊!男人们都喜欢女人这样……”说着,她站起身来,斜斜懒懒地靠在门边,说:“真讨厌!电灯又坏了呀,怎么办呢?讨厌死啦!”
之芸大笑起来。
倩茹说:“谁叫你卷起袖子爬高上梯地去修灯!”
这段短暂的恋爱的结果就是,陈老师从此与魏之芸交恶,言语之间总是怪腔怪调的。
这一学期,类思来了几个区进修学校的年青人,来基层学校挂职锻炼的。
分到类思的是两男一女,女的是语文专业的,两个年青的男子是区里信息中心的老师。
其中一个,就是袁胜寒。
这一年,袁胜寒二十八岁。
袁胜寒是一个大个子,站在那里比教体育的苏剑还高上一个头尖儿,瘦长身材,他一来便给人留下了极深刻的印象,因为他实在是有点邋遢。衣服都是不错的料子与款式,可是无一不脏迹斑斑,头发永远热腾腾地冒着湿热气,裤子半点折缝也看不见,脚上踩了高统的靴子,靴统上溅了半截泥点子。
有老师开玩笑地说:“小袁啊,衣裳该换换啦!”
袁胜寒咧开大嘴笑,把衣袖抻了伸到那老师的眼前:“居老师啊,这衣服昨天新换的呀,我干的是蓝领的活儿,衣裳容易脏。”
说的也是,袁胜寒虽然只是来挂职,可是凡学校有搬桌子或是表演时抬钢琴这类体力活儿,他从来都是第一个站出来做。
袁胜寒注意到魏之芸是因为她的聪明。
来的第二个星期,袁胜寒开始给类思的老师做电脑培训,教他们用Animator做动画。
袁胜寒发现,这个姓魏的丫头实在是聪明,每回他刚一讲解完,她的效果动画就已经做出来了,在屏幕上一边一边地播放着,她坐在那里一边摇着椅子一边悠闲地嚼口香糖,还不时地歪过头去帮其他的人。
袁胜寒走过去,看见她做的小动画,不完全与他的一样,她还自己摸索着加了一些特别的效果。
袁胜寒笑着说:“了不得,再过一周你就要赶上我了。真是教会徒弟,饿死师付。”
之芸大方地答:“饿不死你的师付,徒弟请你吃饭。”
果然培训课下来,之芸就请了老师们加上袁胜寒一起去吃饭。
袁胜寒和魏之芸等几个年青老师一起,学校做了许多电子课件,年青人相处也越来越愉快。
有一回,之芸开玩笑地说袁胜寒是麻杆身材,胜寒不服气地说:“那个是表面现象。当年我可是学校里的运动健将,国家二级运动员。”
“吹吧。”之芸说。
说着,袁胜寒把衣袖直卷到上去,露出胳膊,“来来来,”他说,“不介意地话来摸一下。”
几个年青的女老师嘻嘻哈哈看着,不好意思伸手。
之芸拍拍掌说:“摸就摸一把,怕什么?”说着真的摸上去。
胜寒的上臂肌肉结实如同玩石,之芸笑说:“好家伙,还真有料!”
另几个年青女老师也一个个上前,在胜寒的胳膊上摸来捏去。一旁的老教师们边笑边叹:要死要死!
为了不耽误工作,学校把青年教师的电脑培训课安排在了周末,不许迟到缺席和早退,引起一片怨言。胜寒说,上完课请大家吃饭唱歌以做补偿。
果然,上完课,一群年青人在胜寒的带领下去了一家很火的酸菜鱼店。
那一年,南京正流行吃重庆酸菜鱼,大街小巷都飘着那一股子酸辣交加,热气腾腾的味道。
一进包间,胜寒不等菜上齐,就卷起袖子,撇了山东腔说:“喝洒喝酒!”
啤酒一下子上了两箱,一伙人,四男六女开始头起酒来。
之芸一开始只埋头苦吃,她早上没来得及吃早饭,正饿得慌。
这当儿,胜寒已放倒了类思的那几个男老师,正兴头头地向女士们挑战。
那几个女孩子,象宁颜之类的,哪里是他的对手,胜寒摇头晃脑,好不高兴。
之芸吃了个八成饱,一拍桌子站起来:“喝就喝,不喝的话,你当类思没人了呢。”
说话的当儿就一杯下了肚。
胜寒想起一个说法,女的要么不喝,能喝的就真是能喝的,男人不是对手。
胜寒嚷嚷起来:“这不公平吧,我刚喝了半天了,你才开始。行,咱们男子汉让让女士也很应该,来来来!喝酒喝酒!”
之芸反倒喝下杯,笑说:“你也不让我,我也别让你,酒桌上无大小,也不分男女。这么着吧,你一杯,我两杯!”
众人也不喝了也不吃了,围过来看他们两个斗酒。
两箱啤酒很快喝完了,胜寒还要叫,之芸说:“这么着吧,袁老师请我们喝啤酒,我回请你喝白的。”说着就叫了两瓶洋河。
胜寒转头就走,大家起哄:“逃了逃了!”
胜寒回头挥挥手:“俺从来没有做过逃兵,我去清空一下五脏庙,回头我们再战它两个回合。”
最后醉掉的,是袁胜寒。
之芸根本没事儿人似的。胜寒却站都站不直了,趴在一个男老师的肩上呜呜装哭:“败给小女子了,丢死人,我不要活了。”
之芸以为第二天这家伙一走一付灰头土脸的样子,谁知他还是精精神神地来上班了。
那一天正下着雨,胜寒居然没有打伞,之芸站在走廊上看他远远地走来,象披着一身的阳光,雨丝在他身边纷飞而过,仿佛是他分开雨雾而来。
胜寒夸之芸:“见过女的能喝的,没见过你这么能喝的,佩服佩服。”
之芸问:“口服还是心服?”
胜寒说:“心服心服!下回咱们再喝。”
之芸说:“酒不是什么好东西,喝过量了不好。再说,你不可能有胜算的。”
胜寒转过来拦住要走的之芸:“我还就真不信邪了,一定要再比试一回。”
之芸说:“我告诉你一个秘密。我对酒精不过敏。喝酒和喝水对我来讲没有分别。”
胜寒睁大了眼睛:“真的?”
之芸说:“不哄你,两千个人里有一个。”
“两千分之一?”
“两千分之一!”
胜寒咧了嘴,冲着走过去的之芸叫:“两千分之一啊!怎么就叫我给碰上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