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景宸休息了三日便又进了宫,其实我的伤也早就好了,可冰儿那个丫头死活不让我乱动。
我想着还没去跟莫子岚解释清楚,可她这几日又忙的很,说是老夫人生病,她就搬去南园住了。
老夫人尤氏是老庄主后来抬的夫人,叶景宸自幼丧母,基本上是这位尤氏照顾,按理来说,也算是叶景宸的母亲,可惜我来了这些日子,她便一直报病不肯见我,也不知是何意。
“老冰,你说咱们是不是得去和这位母亲请请安啊?”
冰儿手里还在摆弄着毛线,这几日一直捣鼓着这些东西,说是要给我织个围脖。
她一门心思全在毛线上,丝毫没管我说什么。
“冰儿,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说话。”
她突然一个激灵跳起来:“哎呀!我差点忘了,上回姑爷赐了一匹波斯进贡的兔毛最为合适了,我这就去库房取来。”
说着就跑了出去,我又剩了无聊的一个人。
喜宝端着些点心进来,见我无精打采,又忙着询问:“夫人可是身子不适?脸色这样难看。”
“我是太无聊啦。”
我从床上跳下来趴到桌子上吃点心,若有所思的瞥了喜宝一眼:“诶,喜宝,你自小便在闲云庄吧。”
“是的夫人,奴婢五岁起便在闲云庄了。”
“那可有些年头了。”我摸了摸下巴:“那你知道这老夫人和你家庄主关系咋样不?”
“老夫人膝下无子,待庄主更是视若亲子,自小便事无巨细,吃穿用度都是样样上心的,庄主对老夫人也是孝顺有加,二人虽无血缘关系,但并不亚于亲生母子。”
想着依老庄主的性子,若这尤氏是个出挑的狠角色,也绝不会抬她做夫人,老庄主待靖阳郡主是真情实意,虽纳了几房姬妾,却从未失心,膝下只有叶景宸一个儿子,自从靖阳郡主逝世之后,他更是萎靡许久才走出来。
想必这抬得夫人若不是真心待叶景宸,他也绝不会填房,更何况叶景宸这人,他若是容不下,更是不会在闲云庄待的长久。
所以说这问题还是出在……
“喜宝,你们家老夫人同意叶景宸……娶我吗?”
“啊?这……这……”
她扭扭捏捏的半天说不出话来,看她的模样其实我心下便也有数了:“你也不必瞒着我不敢说,我呢,也猜着了几分。”
按道理来说新媳妇进门,就是身子再不适,也得见面假寒暄几句不是,也不该这样冷冷清清的,闲云庄这样大的家族,又是管了十几年内务的老夫人哪儿就体弱多病了,听着也不像样子。
所以啊,必定是对这新媳妇不满意呗。
“夫人,您别多想,老夫人为着庄主的婚事筹备了许久,千挑万选就想给庄主挑个天作之合,所以说,老夫人并不是对您不满意,或许……或许其他人,她也不满意。”
我心里就在意着自己被嫌弃了,有些闷闷的不舒服,毕竟他叶景宸自然高贵,能与之匹配之人定是天之骄女,可我楚离欢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家,岂有被如此摒弃之理。
不过转念一想,依着他叶景宸的地位容貌才情,配我这么个人确实屈了他,也无从抱怨,毕竟是我们楚家没理在先。
“你们家我是高攀不起,改明儿挑着个天作之合,我必定让出这庄主夫人之位,绝不含糊哈。”
我这话里确没半分内涵,全是肺腑之言。
“夫人夫人!是我不会说话,是我的错!您别生气,庄主心里头都是您,您可千万别说这样的话!”
喜宝吓得直下跪,我赶忙扶她起来,一下子不明白她何以那么大的反应,还以为我生气,可她说出叶景宸心里有我,我还是忍不住笑着反驳。
“行了行了,你也别安慰我,我自己几斤几两我自己清楚。”
喜宝一张小脸都皱在了一起,异常认真的看着我:“夫人豁达豪迈,文武双全,是喜宝从未见过的女子,又是庄主放在心里的人,怎能如此贬低自己。”
哎呀呀不得了了不得了了!
“没想到你这小丫头还挺会夸人的嘛!哈哈哈哈哈哈哈不错不错,听的我很舒服,我还有啥优点,都说说!”
我目不转晴的盯着她,她一愣,才反应过来:“呃……夫人长的漂亮……还有嗯……身材也很好,还会吃……嗯……”
我翻了个白眼,躺到椅子上:“算了,不为难你了,你走吧。”
喜宝瘪嘴低头,“哦”了一声挪着步子走了,冰儿拿着绒布走进来,不明所以的问我。
“喜宝咋啦,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
我顾着吃点心,懒得理她,反正她刚才也不理我。
“嗯?你怎么不说话呀,小姐!”
我冷哼一声:“你刚刚不也不理我嘛!哼!”
冰儿一脸无奈的摇了摇头:“小姐,你还是坐坐好吧,姑爷方才已经回府了,他很有可能过来看你啊。”
“他一天忙到晚,哪有时间过来管我,再说我什么样没被他看过。”
“咳咳咳。”
一阵熟悉的清嗓子声音,我一抬头就看见叶景宸那张冷峻肃穆的脸,他身旁的以南瞧见我躺的七横八竖的模样在偷偷憋笑。
我赶紧坐起来理衣服干笑:“嘿嘿嘿,师叔回来了,坐,坐。”
我谄媚的替他拉出我身旁的椅子,可也没用起身迎他之意,依旧慵懒的撑着头靠回椅沿边。
他一甩衣袖自行坐下,斟茶自茗:“衣服也不穿穿好。”
我赶忙低头看了眼衣服,穿的挺好的,遮的严严实实的。
他冷声道:“你们都出去。”
冰儿和以南辑礼出去,以南憋笑憋的满脸通红,我怕这孩子在不出去都要被憋死了。
我忽而感觉到周身冷气弥漫,一抬头就对上他冰冷的恨意:“虽是在卧房,只穿內衫尤为不妥,我时时过来,身旁要带着以南或是以北,男女授受不亲,更何况你已为人妇,有失身份。”
我又忍不住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衣服,虽为将繁琐的外衣套上,可真是一块肉都没露出来。
“我这一块肉都没露,怎么了这是?咱们都是习武之人,哪儿那么多讲究,在卧房还穿的严严实实的,那平日里练武之时,我和师兄弟里恨不得把衣服都脱了,也没见什么男女授受不亲的庸俗之礼。”
他脸一沉,斜了我一眼,我急刹车的闭上嘴,给他斟茶:“好好好,我日后必定都穿的严严实实的,只是你下次来之前给我透个风声,万一我脱了衣衫在休息呢。”
他收回目光,略一拂袖,将茶盏举至唇边,继而又放了下来,微蹙眉头,慢慢看向我。
“怎么了?看着我干嘛?”
我正往嘴里塞了块芙蓉糕,他本是严肃的神情忽而渐渐缓和,对我伸出手,我下意识的躲开他的手,他怔住,眼底的光瞬间黯去,手始终悬在空中,垂眸掩盖落寞。
他还是伸手替我拭去嘴角的碎渣,指腹轻柔,有些酥酥麻麻的,我急忙推开他的手自己胡乱擦了几下。
他收回手,拢回袖中,语气并无过多责备,反而透着几丝亲昵:“每次吃东西都这样。”
“嘻嘻嘻。”我傻笑掩饰尴尬。
“我来是有事和你说的。”
“说吧。”
他还是蹙眉,有些为难之色:“我想让你去见见我的嫡母尤氏,想必你也知晓她。”
应了句名言,说曹操曹操到。
“我知道。”我撑着头,叹了口气:“看你这样子,你这位嫡母想必不待见我吧。”
“我会带着你。”
“你带着我,她不喜欢我不还是照样不喜欢嘛。”
我瘪着嘴看向他:“叶景宸,你说你怎么那么傻,就算我阿爹阿娘对你再好,你也万不该拿自己一辈子的幸福报答他们,现如今我们这桩婚事啊,是人人都看不惯,而且每次都显得我特没理。”
“你怎么没理了?”
他冷不丁的问我,我瞥了他一眼,明知故问,该不会是故意的吧。
“明眼人都知道是怎么回事,搞得好像是我们楚家……强买强卖一样!”
“哼。”他凝眸都懒得看我:“这世上从未有人能强迫我叶景宸。”
“嘁,那你不还是乖乖娶我啦,难不成你是自愿八抬大轿迎我进门啊。”
他看向我,放下茶盏,盏底触桌发出沉闷的声音,我顿时就感觉到了腾腾而起的杀气。
“诶诶诶,你这什么眼神!”我交叉着手,如临大敌的模样。
他暗叹,眉间生出些许无奈之色,目光轻侧:“我只是与你说一声,好让你有个心理准备,以免到时候过于鲁莽,老夫人仍在病中,切不可冲撞了她。”
“明白啦,我保证恭恭敬敬规规矩矩,将她当做自己的亲娘看待,行不。”
他稍稍提起嘴角,拨开衣衫站了起来,我随着他站起来,内心雀跃,看来是准备走了。
“这就走啦,也不多坐一会儿?”我强忍着激动,还是说着违心的客套话。
他并无表情,只是平日里那双狠厉的眸子竟十分柔和,还莫名藏了几分不舍,他摸了摸我的脑袋,只是他的动作太轻,轻到我都没什么感觉。
“我若留下,你会更厌恶我吧。”
厌恶?
我虽算不上多喜他,可也不至于厌恶啊,难道是我做了什么让他误会的事?
他苦涩一笑,眼尾泛起一层红,像是隐忍着什么,他阖上双眸掩盖什么的时候,嘴角都跟着紧抿起来。
我看他迟疑的收回放在我脑袋的手,收回背后转身时的动作都相当无力。
“叶景宸!”
想起了什么,我叫住他,他侧过头却始终没转身。
“你……伤好点了没?”
“好了。”
我望着他离开时的背影有些慌神,总觉得有不对劲的地方,可又说不上来。
叶景宸原本就是个心思细腻的人,我即便能察觉到他的异常,他也绝不会与我多言半分。
或许是过于劳累了吧,他身旁一大推人伺候着,莫子岚更是一日三餐准时进药,应当不会出什么问题,我这样没头没脑的想着,也不愿去深究,打了几轮哈欠,又滚回床上睡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