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盘坐于家族的祠堂中,脑中似有云雾,一片迷茫。
为何我会来到这里,来到这只有大事发生时才使用的祠堂,我是完没有头绪,仔细回想,我发现三天内的记忆完全是朦胧的。
环顾四周,同龄的兄弟姐妹和大部分长辈与我一样,满脸的疑惑,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或者正在发生什么。
唯有最接近祭台的长老们,他们很平静地跪坐着,似乎很擅长应对这种情况。
“十根蜡烛,熄灭了一根。”
“影符已正确张贴,试炼已经开始。”
“待到全部蜡烛熄灭,大家就各自回去罢。”
大长老举起手,示意大家肃静,并简单安排了接下来的行动。
没有人发出怨言,也没有任何疑问,大家想当然地接受了指示,刚刚还略显骚乱的队伍,即刻就安静了下来。
我搔起了自己的长耳朵,心里仿佛有一股闷火在烧。
在我的记忆里,这种情况在过去出现过两次,两次的最后都是以无事发生收场。
父母告诉我,这是我们家族的传统,与我们家族祖传的技术有关。
我们家族的技术可以用一个“隐”字概括,即隐藏。
也就是消去身形,隐去存在的技术。
我的祖先、我的祖先的祖先以及祖先的祖先的祖先都是靠着这招在这危机四伏的岩石世界里游走的。
为了传承这技术,族里每诞生一个新生儿就会为其刻上祖上传下来的纹样,每人的纹样都不相同,想到这里,我轻轻抚摸起脸上那只红色的蚂蚁。
长老告诉过我们,这技术最终的形态,是隐去自己在他人脑中的记忆,这是当上家主所必需具备的技术。
整理完思绪,我意识到现在的情况——有人做到了这一点,并且,现在正在夺取家主之位。
而我也明白了为何自己会如此气愤。
家主必须从年轻一代中产生,没有家主时,家族由长老院掌管。明明我才是同龄人之中最年长的,是长子,为什么会有弟妹比我还要强!
也罢,我就没看到过这试炼的结尾有谁能回来,这次应该也会消失个“不存在”的人吧。
第二根蜡烛熄灭了,祠堂内没有出现任何反应。
那么“试炼”又具体指什么?我曾经问过长老,他当时是这么回答的。
这要从秘术本身开始讲起。
它的本质是一种“潜行”,是潜到世界帷幕之下的术,与幻界和地狱无关,施术者用世界遮盖自身,潜得越深,藏得越深。
先祖设计了这个试炼,他将一件器物藏到了世界的深处,能在时限内潜到先祖所认可的深度并取回那器物的才有资格成为新一任家主。
当下,那个挑战者应该已经潜到了相当深的位置,以至于他在我们脑中的记忆已经消失不见,而他却不知道那器物还有多远,以及……
……他还能不能返回正常的世界。
第三根蜡烛熄灭了,祠堂外传来地底湖的雷声。风暴将至,菌菇田却还未采收,这很可能吸引沙虫们甚至食壳怪群的到来。
然而,没有人关心这些,这次试炼比任何事都要重要,安静等待才是正确的。
我打量起这间古老而陌生的祠堂。
虽说是祠堂,但祭台上却没什么牌位,取而代之的是一些古怪的器物。
尖顶铁帽、黑色的挂布、烟斗、念珠串、不知道哪来的碎片、怪兽的头骨,这些东西完全没有魔力,许多都有着大量磨损,却被隆重地供奉起来,垫上软垫,小心翼翼地装在红檀木盒里。
这些大概就是历代试炼所使用的器物吧。
是潜藏太久而失去了力量,还是单纯不想遗失贵重品而用普通道具代替,我并不知道。
当我瞎想的时候,蜡烛又熄灭了一根,还剩下六根。
室外下起了雨,在这里,可以听到碎骨鱼们跳跃翻腾的声音。
我们家族所占据的这个地下湖区域相当地大,洞窟的顶部高到被蒸汽云所隐藏,拜此所赐,我才能感受到这难得一见的地下降雨奇观。
这雨声回荡入我的内心,让我哽咽起来。
日复一日呆在这狭窄的地底,总觉得缺少了什么,我需要一个目标,不然根本没有进步的动力。
究竟是什么动力支持我达到现在这程度的?
是想要离开这地下,看看地上世界,难道是这种愿望?
祠堂的门被大风吹开,涌入的寒风,一下吹灭了三根蜡烛。
没有人提出异议,这是试炼的一部分。
蜡烛还剩三根。
族规有令,严禁前往地面世界,违反者将被永远放逐。
这族规是为了保护弱小的我们的,同时也束缚着我们新一代的视野。
毕竟,“潜藏”是我族的秘术,更是我族生命的本质,我族将永生永世藏在这地下世界。
两根蜡烛因为寒冷而凋零,烛光只剩一柱。
一道闪电落下,瞬间,祠堂化为黑白两色,响亮的雷声传入我的耳朵,在脑中浮现出闪电的符号。
“哥哥?”
我说了什么?
哥哥?
有一个模糊的形象出现在我的脑中。
又细又尖的山羊胡子,扁平的浅绿色额头,从发髻一直垂到地上的黑色毛发,匀称的四肢以及那满是裂纹的锐利双眼。
啊,我想起来了。
大家也都想起来了。
祭台的前方出现了一个模糊的黑影,在烛光的照耀下十分诡异,随着时间一点点流逝,他的轮廓愈发明显。
他正是我伟大的兄长,波特家族真正的长男。
他走到长老们的面前,展示了手中的器物。
那东西相当小,用两根手指就能夹住,泛着银色的光泽。
那是一根绣花针。
先代那充满恶意的试炼并未难倒兄长大人。
“现在,你就是波特家的第六任家主了,波特?裂目。”
兄长接下了那块古老的金属冠冕,捧起它,将它戴在了头上。
阵雨停下了,就如它来时那般突然。
“那么就和之前说好的一样,我要修订族规了。”
长老们没有发出怨言,有的轻轻摇头,有的松了口气。
是的,就跟说好的一样。
解放我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