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高一矮的两人驻足在尸堆前。
对戴德曼来说，这种场景已经见惯了，因为他的能力，他有好几次从万人坑里爬出来的体验，眼前这种悲惨光景只能算是小儿科级别。
而对于蛋头老板，这场面还是有些刺激的，虽然他过去是战地记者，也曾有士兵在他身边被爆头，被溅了一身脑浆的情况，但像这种规模的屠杀还是很少触及。
“啧，异常就是指这种事呢，调查这里也是揭露当年真相的一环。”
蛋头老板用力按压起太阳穴，努力恢复理智。
漩涡群岛同时存在着多个土著部族，由于分布在不同的岛屿，他们之间的矛盾并不是太深，近些年，为了应对日益增长的岛外威胁，这些部族组成了曼加多种族联合。
如果这村的人是死于“那场大爆炸”，那事情大概会被不了了之，但现在这种情况，根据联合协定，凶手必定会被所有部族追杀到天涯海角。
究竟是谁捅了这蜂窝呢？
从尸体的外观来看，没有兽耳或尾巴，指缝间也没有蹼，这些是纯种的人类。
他们的皮肤上都画有黑红色的纹身，不像是战纹，因为每个人都不同。
“我曾经听说过土著人有一种传统，在成年之际，他们会将各自灵魂的形状刻画在身体上，敦促自己不要偏离原本的道路。”
作为记者，蛋头老板的知识面还是很广的，对风土文化也很有研究。
从数量上来看，村里的所有人应该都在这儿了，他们被一具又一具地叠在一起，码了有两米多高。
这样把尸体堆积在村子的广场上，如同在展示作品一般，甚至为了保持它那种小山的形状，用五根竹竿将尸体串在一起，钉在地面上。
“等等，这……难道是一种献祭？”
曾经也被祭过的戴德曼如此问道。
“我不确定。”
蛋头老板摇摇头。
如果真像戴德曼所猜测的那样，这么多祭品究竟是献给谁的呢？未知的神明？食肉怪物？
对恶魔来说，丧失灵魂的尸体应该是没有价值的。
说得更透彻点，尸体只是死者的遗物，它们所承载的东西只有关系者的思绪，用来当作祭品只是一种自我满足的表达，是自欺欺人的妄想。
不明白。
为了解惑，蛋头老板继续调查。
“这些尸体细节度都相对较高，表面还残留有温度，致命伤是……这是弹孔吗？”
蛋头老板凑近观察尸体上那些黑色的污点。
“这些弹孔都穿透了心脏，一击毙命，没有挣扎的痕迹，这种人数的杀害，不是单单一个人能做到的。”
戴德曼靠近尸堆，拽了拽其中一具尸体的手臂。
“果然无法移动，而且不是尸僵的原因，看来是这场景太过有冲击力，导致它们的主观印象被定格在了这一刻。”
“那么，有谁在场已经显而易见了吧。”
*
就在两人的后方，驻军和登陆军正在交战。
由于这是梦中的回忆，且梦主也没有上前线，这群人的战斗过程极为潦草。
登陆军由两部分组成。
一方是从海上来的淡水鳄特种登陆部队。
另一方则是霞风空军第三团，可以在空中看到一些通体绿色的大型飞虫，那是他们的坐骑。
与之对抗的则是苏鲁赛驻军，他们拥有地形优势，并能躲在防御工事中迎敌。
三者都有一个共通点，他们大部分是普通人，没有能力与魔法，也没有魂兽。
其实也很好理解，有力量的人必然会向上爬，而不会轻易地去前线送死，而且，枪械这种在战争时期诞生的发明，大大填补了普通人与能力者之间的鸿沟。
一颗子弹的力量是有限的，但如果加大口径，批量生产，持续不断扣下扳机，那么就连龙也只能是一堆碎肉。
战争初期，军火商把这些凶器被分配给了每个士兵，以他们为代言者向这个世界阐释了战争的真谛——数量即力量。
纵向排列的炮台阵线由驻军支配，它们持续输出，构成的多重火力网抵御着登陆军一波又一波的进攻。
但有时，也会被空中的空降兵给干扰，暂时停止射击，此刻，淡水鳄部队就趁机冲过防线、捣毁据点。
战局看似焦灼，实际上驻军已经没有未来了，就算有后方热线炮的支援，他们那致命的弱点却从未改变。
这个弱点只有他们的领军科特知道，大部分士兵直至战死都还怀抱着希望。
他们是孤军。
淡水鳄部队与霞风就算全军覆没，到明天，也会有下一波人投入战场，但驻军没有后援，这个战场已经被上面放弃了。
也不是所有士兵都不明白自己的处境，一些士兵从手中的老旧枪支和陈年干粮中看出了点端倪。
“我们被背叛了。”
这是一般人会得出的结论。
但是这群士兵所受的教育与被灌输的理念将他们的思维导向了另一个结论。
“后方吃紧，必须不计一切代价换取敌方最多的伤亡。”
以这个结论为中心，驻军的战斗方式愈加激烈。
他们开始携带炸药冲入敌军中央引爆，又或者将据点作为诱饵与敌军同归于尽。
这场战争变成了血肉与疯狂的地狱。
当然，事情终有个头。
最终登陆军还是战胜了驻军，以十分惨痛的代价，这一天的死伤已经远远超过了预期，活下来的只有不到二十人，已经称不上胜利了。
这些人呆立在满是灰烬的雨林残渣上，由于梦境的关系，完全看不出他们当时的表情和动作，不过想必不会是在庆祝。
就在这时，几道细细的白色光线从空中落下，数量和人数一致，这些光线精确地贯穿了他们的头颅。
雨林彻底安静了。
*
潜水艇中
“你做了什么？！为什么连他也要杀！”
一个格林博士吼叫着，抓住了科特的衣领。
另一个格林则依旧躲在机器的角落，旁观他过去演出的这一幕。
“不然呢，还是你想担下杀人罪，被捆上军事法庭？只要他死了，岛上那一篮子事就可以全推给他，死无对证啊。”
“就不能随便找个替死鬼吗？”
霍弗对格林来说是个学术上的劲敌，可同时也有互相帮扶的一面，就连他死后的名誉也要剥夺，这是格林所不能容忍的。
看到格林的态度，科特不耐烦地将枪口对准了他的脑袋。
“事已至此，你想去陪他我也不介意，反正也就多一具尸体。”
格林颤了一下，举起双手。
“停……停，我知道了，我不会再说什么了。”
这时，听到枪声的研究人员打开了舱门，看到了倒在血泊中的霍弗主管。
“啊啊啊啊！”
尖叫声惊动了整个潜水艇。
“啧，算了，反正迟早的事，你们准备开始镇压。”
科特对着手下的士兵如此指示，他一开始就打算抢夺潜水艇了。
平日一直搞纸面工作的研究员怎么可能是全副武装的士兵的对手。
闻声赶来的几个研究员很快就又被赶了回去，紧接着十名士兵迅速冲入舰桥，击杀了几个愤怒反抗的研究者，让余下的人冷静了不少。
镇压在几分钟内就结束了。
科特给了羔羊们两个选择，一是接受他们的主管因为违抗军令，被就地枪决的事实，二是死在这里为他们的主管陪葬。
有的人果断投降了，有的人还在犹豫。
然而不知道是谁，选择了第三个选项。
这可以说是科特最大也是最致命的疏忽。
舰桥内突然亮起了红色灯光，警报大作，每个人都反应上来看，这不是格林的幻想，它确实发生了。
“什么情况？”
科特对这场面感到疑惑。
『自爆程序已启动，距离爆炸还有三分钟，请各机组人员尽快撤离。』
无情的机械音把科特吓出了冷汗，在他的羊群中似乎掺进了一条毒蛇。
“取消，快给我取消！”
“不知道啊，没有那个开关！”
“混账东西！”
潜水艇离开港口已经超过三十分钟了，而且正处于完全不透光的深海，如若在这里爆炸，无人能够生还。
几分钟内，更加巨大的恐惧就接替了士兵的枪口，将绝望施加在了所有人头上。
而就在这个节点，舰桥内的画质骤降，这意味着有个人偷偷离开了。
维洛斯当然注意到了格林的动作，他混在人群中一直盯着。
自爆程序似乎不是格林启动的，但格林明显知道什么，听到警报就乘机溜了出去。
为了不被观察者发现，维洛斯披上了一层保护色，跟了上去。
格林一溜到没人的拐角，就径直向潜水艇尾部跑。
路上格林很着急，他的恐惧直接就具现在了沿途走廊上，所有的灯光变得闪烁赤红，所有的管道扭曲变形，无际的黑暗紧随其后。
格林平安到达了尾部，在四处寻找一番后，打开了其中一扇不起眼的门。
那里是鱼雷式逃生舱的储存间。
数量仅仅只有一个，格林不顾一切地打开舱门，而在那里面已经躺了一个格林，外面的格林就像没看到一样钻了进去，使两人的轮廓就此完全重合。
排气后，“咻”的一声，唯一的逃生舱就完成了它的使命。
“原来如此，这就是你的幸存原因吗？”
『距离爆炸还有二十秒，请还未离开的机组人员自行祈祷。』
在这绝望的电子音煽动下，维洛斯在舱尾都能听见舰桥传来的混乱声和枪声。
“结束之前，就让尝试一下吧。”
维洛斯飞奔返回之前装有精神纠正机的房间，戴上头盔，坐上座位，打开开关。
说实话，维洛斯只是抱着试试的心态，梦中梦他是从来没听说过的。
可是机器居然真的奇迹般地启动了，就在连续爆炸声响起的那一刻，维洛斯的脑内活动突然加速，将最后一秒拉长了数百倍。
维洛斯就这样进入了他自己的内心世界。
*
这些是驻军一方干的好事。而且梦主就算不是帮凶，当时也一定在场。
以上，就是戴德曼与蛋头老板所推理出的答案。
但是动机仍然不明。
究竟是为了什么才要杀光一村的人？
正当两人百思不得其解之时，最后一发烧夷射线划过村庄。
那光柱比之前任何一次发射都要粗，以至于它在穿越天空时，如幕帘般撒下一路火花。
凑巧的是，这些火花正巧落在了尸体堆上，当场点燃了储藏在其中的油脂。
才过了几秒钟的时间，火焰就吞没了尸堆。
也许仅仅是一场是巧合，也有可能是梦主潜意识中想要毁尸灭迹，逃避这天所发生的一切。
看着这熊熊燃烧的火葬场面，两人不约而同地叹了口气。随即，他们便被山腰处，炮台的爆炸所吸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