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有一个神奇的酒馆。酒馆里承载了人类的各种感情。
第一位客人是一位漂亮的女孩儿坐在我面前。她看起来很平淡,饶是身为神明的我也看不出来太多她的情感波动。我想这应该是一位很理智的女孩儿。她没说话。我默默的给她调了一杯酒。我们两个谁都没有先开口。她沉默了一会儿,才端起酒杯。应该是酒的味道太呛,我看到她的眼角有泪划过。波动也大了一些。是下沉的波动。
她说:神明给我调的是让人悲伤的酒吗?
我说:我是神明。我不会干扰人类的感情。
她没说话。电话铃扰乱了我们之间的沉默。她掏出手机,按了接听键。我听到电话那边传来的是焦急的男声。波动又大了。不过这次是上升的波动。我看到她聆听了一会儿急匆忙的跑出了酒馆。我叹了口气,又摇了摇头。人类的情感真难懂。
第二位客人是一对夫妻。能看出来他们很幸福,弥漫出来的气息都是充斥着甜蜜的味道。只不过闻着有些杂质。他们欢快的同我讲话,我学着他们装出一副快乐的样子交谈。我先是给先生调了一杯酒。这位先生一口气全部喝了下去,还差点被呛到,他的妻子温柔的拍着他的背。他的脸憋得通红,一直管他的妻子叫卿卿。妻子温柔的回应,搀扶着他,相互依靠着走出了酒馆。我揉了揉鼻子,打了个喷嚏。心想这真是一对奇怪的夫妻。
第三位客人是一个满脸疲惫的中年男子。他面色阴沉,脸上尽是岁月留下的痕迹。他说现在难啊。我问他有什么难的。他看了看我,说你不懂,你还太年轻。我没说话。从古至今我在这人间待了也有几千年了。人类的感情由简化繁。我的确不懂。我不禁感叹,人真是一个奇怪的生物。
对我来说,他们脆弱得就像蝼蚁一般,或者说比蝼蚁还要脆弱。但我不明白,他们有的身缠病魔却还那么得积极乐观,有的受尽社会的压力却还在为一个名为“梦想”的东西努力,有的肉体早已销毁却给这个世界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精神痕迹。他们很弱小,同时也很强大。我的确不懂。
酒馆里充斥着的情绪像火一样燃烧着我的脑子。我活了这么久,也没学会怎么活的像个人。他见我不说话,讨不到趣儿,从兜儿里掏出了两块儿糖,撂在了桌上。自顾自的说他和他妻子。他说他们相遇相知相爱相守,都在一个小城市。生活虽然不富裕,但也活的开心。他顿了顿,指着桌上的两块儿糖,又说:这是她最喜欢吃的糖。有时候想起来要吃不能及时买到,所以我都在兜儿里备两块儿。他略微沉默了一会儿,又说了很多关于他妻子的事情。我默默的听他默默的讲。他最后说了一句:我之前就喜欢喝酒,她知道我今天要来酒馆儿,哭着闹着也要一起跟来。我没让。我有些疑惑,但是因为还没学会这个情绪该有的表情,所以只能淡淡的问道:为什么。他抬头看了看我,一瞬间就像老了好几岁,清澈的泪水也不能洗去他眼中的污浊。嘴唇轻轻蠕动,小声地说:因为她去了天上。仙女回到了天上,我又怎么能拉她回来陪我过苦日子。我想说帮他找找,但随即想想又停住了口。他爱他的妻子。他爱她说话时那双灵动的眼睛里充满了熠熠生辉的神采,他也爱她因为日子清贫像一个泼妇一般大声的人家讨价还价,即使每次剩下的只是几毛钱。他爱她,他没选择追寻,没选择沉浸在失去妻子的痛苦之中,而是选择了带着他和他妻子的爱好好的活下去。
他最后踏出酒馆的步伐都是轻快的,我没给他调酒,而是悄悄地给他的心里种下了一颗名为“希望”的种子。是他妻子对他的希望。他没拿走拿两块儿糖,留给了我。
清脆的铃铛声拉回了我的思绪。是恶魔,西方的恶魔。算是一个朋友。他高贵优雅,带着上流社会的习惯,眼神里却还含着怎么也除不去的杀孽。我看着他,没说话。他似乎是习惯了我这副样子,毫不在意的说:今天有学到什么?我摇摇头,这么久都学不会的东西,若是能开窍早就开窍了。
他笑了笑。说我根本什么都不懂。我没有反驳他。思索了一会儿应该是用愤怒的表情,于是我摆出生气的样子。他看了我这副样子,说:神明永远都不会情感。我皱了皱眉头,说:他们也怀着一个悲天悯人的心。他挑眉,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说:你确定那是悲悯?不是轻蔑的歧视?至少他们对人类是这样的。
我没在反驳,因为我认为他说的是对的。来这个酒馆的人支付的都是情感,有很多,我只学会了一小部分。我曾经见过悲悯这种情绪,而上面的每一位神明,似乎都没有这种情绪。我以为的悲悯,不过是伪装起来的轻视而已。我学不会活得像个人类,因为我和那些神明一样。我们都认为人类比我们差的太多。就像人类和狗,人类把狗当宠物,或者是家人,但他们的骨子里是刻着对狗的轻蔑的。他们永远都学不会,也不想学“狗”的天性。
人类真的很难懂。我也的确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