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山中茅屋,早已过了晌午。
书生一进门,整个人就傻了眼:小妹妹醒了?只见他的娘亲正无比温柔地端着碗鸡汤,一口一口喂入那小姑娘的唇边。看她的脸色虽白的瘆人,可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却格外灵动。
鸡汤?难道娘舍得把大花杀了炖汤?
这鸡汤,真的好香好香。
他一早出门,晌午过了才折回,期间又是急着赶路,又是追小贼,又是舌灿莲花击败其他应聘者……这期间的酸甜苦辣,当真是一言难尽。关键是,折腾到此时此刻,他连口水都没喝。
这鸡汤的香气,瞬间就勾起了他肚子里的馋虫。
书生喉结滚动了两下,吞了吞口水,这才小声唤道:“娘!”
妇人闻声望来,开口就没好话:“臭小子,怎么才回来?说,又跑到哪野去了?我让你买的药呢?药呢?”
“有时候真怀疑,你到底是不是我亲娘。”
书生扁了扁嘴,口中嘟囔着,人却十分老实将藏在背后的双手伸出来,露出本来想表功的两包药材。可他听到自家亲娘的凶言恶语,瞬间浇灭了表功的这点心思。
“臭小子!说什么呢?”
妇人冲过来,抬手便赏了书生一个爆栗,动作极快地接过了两包药材,顺手放在旁边的木桌上,口气柔了两分又道:“饿了吧?大花的肉都在厨房锅里给你留着呢!去吧!”
“娘真好!”书生立时眉开眼笑,转身就跑。
妇人摇头失笑,神情间全是宠溺之色。这一幕落入半倚在床榻上的白玉兰眼中,不由满眼羡慕:沈家母子感情真好!
她的眼神蓦然一黯。
自她顶替了白府六小姐的身份,暴揍负心汉,夜闯晋王府……白府……西夏国覆灭……东周南楚两国结盟……三姐妹入掖庭……出嫁……杀手……
白玉兰缓缓阖上了双眼,她需要点时间理一理。
妇人一回头,看见白玉兰好似睡着了,便走上前替他盖好被子,随即轻手轻脚地走了出去。
“唉,也是个苦命的女娃……”
临出门前的这一声叹息,落入了白玉兰耳中。苦命吗?的确够苦命的!明明是将门之后,出身名门,却成了罪臣之女,十岁丧父,丧母,如今还沦落到要给恭王当小妾的凄惨地步。
嘁,她才不会给任何男人当小妾!
恭王……也不行!
等她养好伤,一定要当面逼恭王写一份休书,从此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咦?不对!为什么会有人杀她?
原本她不想嫁入恭王府,事先安排了暗阁的人伪装成劫持者假意刺杀她,趁乱再将她带走,那她以后就可天高任鸟飞逍遥自在无拘无束了。
孰料,计划生变!
突然冒出来一批黑衣人竟真的要杀她!若非小青机灵,及时向她示警,她才险险避开要害,却也当真中了一箭,差点就丢了这条小命。
小青不在,估计是搬救兵去了。
她还是太弱了,弱到连自保的能力尚且不够。白玉兰思及此,无半点血色的唇瓣,牵起一丝苦笑。
睡吧!好困……好累……
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
穷人家的孩子,一年难得吃肉!
穷人家的孩子,通常比较早熟!
少年书生,正是长身体的年纪,这一顿鸡肉,足够他回味大半年的。等他吃得饱饱之后再回来时,却见床榻上的小妹妹睡得正沉,任他唤了数声也没有半点反应。
书生屈膝蹲在床前,轻声道:“睡吧,好好睡一觉,等你醒来,伤就会好,病也会好的。”
他,还要赶回桃花镇。
因为——
他,已经是王府的教书先生。
身为读书人,答应的事就不能失信于人,更何况,王员外人挺好,竟然提前给了他这个月的束脩:五两!整整五两银子啊!
对于财大腰粗的王员外来说,这可能只是九牛一毛,可对于他这样的穷书生来说,这无异于一笔巨额财富。书生自问并非贪财之辈,然而,这钱关乎一条人命,任凭他再有文人的气节,也不得不为此而折腰。
但,他不后悔!
新娘遇刺被劫走,恭王府和白府同时派出了不少人手,四处打听白玉兰的下落。
当夜。
一行人直奔京郊外的小村子而来,并没有惊动沈大娘,其他人四下守卫,只一道黑影翻窗而入。
夜色中,并未掌灯。
有一道青影,如闪电般,先一步从窗外飞进来。白玉兰倏地睁开双眼,翻身而起。
“属下冷傲天参见少主!”
那黑影单膝跪倒在床榻前,请罪道:“属下办事不力,致使少主深陷险境,罪该万死!”
“有内奸?”
白玉兰语气平淡无奇,仿佛早已预料到计划生变的缘由。来人闻言,低垂着头,声音里透着自责。
“……是。”
“何人?”
“属下尚未查明。”
“杀了。下不为例。”
白玉兰轻飘飘的两个字,仿佛不是在决定叛徒的生死,而是在说“今晚月色不错”。那黑影身形颤了颤,忙应声:“是!属下定会彻查清楚,给少主一个交待。”
白玉兰轻声一叹:“京城看似繁华,实则卧虎藏龙,暗潮涌动,危机四伏。你们是我最后的底牌,如今还不能暴露在人前。今后行事当加倍小心才是。”
“是,属下谨记于心。”
“你去吧。”
那人微怔,问道:“少主不随属下回府吗?”
“回自然是要回的,且待时机。”
二人言尽于此。那道黑影翻窗离去之后,白玉兰重新躺了下来。依稀可见,宠物蛇小青,正盘在她的手腕上。
数日之后。
恭王府的侍卫们,率先找了来。白玉兰刚一入城门,白子皓立时就赶来了。
红烛过半,夜已深沉。
白玉兰再次被一台小轿抬进了恭王府。王府里面什么样她不知道,因为侧妃又不用和王爷拜堂,她直接就被抬进了自己的小院子里面。
干等了许久,也不见新郎官前来。
白玉兰一把扯下盖头,四下打量起来,房间里面虽然没有大红的颜色,但布置的还算是喜庆,暗红色的纱帐挂在床上,在冬天的季节里面透出七分温暖、三分暧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