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山之雪,四季如是,冰封大地,一片寂寂。
在那鸟兽不出没,人迹罕至的崇山峻岭上,一排整齐的脚印,赫然显现在这皑皑白雪中,但没过一会儿,脚印就被一场新的雪花覆盖了。
天山之雪,还在不断下着,一位男子,身穿锦衣紫蟒袍,腰挎两柄金刀,玉带悬挂一枚金牌,上篆锦衣二字。
要说这锦衣卫,本是皇帝的贴身护卫,其职责只为皇室办事,而且只听命皇帝一人,尤其是紫蟒加身,腰別秀春、雁翅两柄金刀。
可谓是洪武年间的第一人,就是这么一个位高权重,皇帝身边的贴身重臣,居然独自来到人迹罕至,四季冰封的天山之内,其目地不言而喻。
他在天山脚下,已经待了将近三个月,每隔十日,便会往返一趟天山雪岭,每次在山脚下的牧民家中,补足粮食和烈酒,就会立刻再度上山。
因为是朝廷官员办事,牧民们也不敢多问,只是猜测他是锦衣卫,必定是为皇帝寻找延年益寿的天山雪莲,传言雪莲一开,长寿三载。
当牧民还在议论纷纷时,看到白茫茫的冰天雪地中,一个黑点越来越近,他们知道是那锦衣卫回来了,赶忙去通知族长。
牧民们原本游居不定,但因为锦衣卫要住在这里,所以他们也只能够暂时停留下来,眼看那人空手而归,一些牧民不禁埋怨,他不走,自己还得滞留在这里。
但是埋怨归埋怨,牧民们还是不敢有丝毫不逊,眼看锦衣卫回来,族长连忙让人烧热酒煮牛肉招待,自己则在一旁小心伺候着。
那锦衣卫只是小憩一会儿,便让他们准备好物资,因为他还要往另外一个山岭继续巡查,这是那族长不禁多嘴问了一句,“恕小人斗胆说一句,大人山中滞留数月无果,一人能力终究有限,我族中青壮年不下数百,不然让他们和大人一起去寻找可否?”
那锦衣卫没有回答,而是冷冷的看了族长一眼,那族长瞬时惊恐的跪下,拜道:“小人言语有失,还望大人勿怪!”
锦衣卫徐徐说道:“无妨!只是锦衣卫奉命朝廷办事,岂是尔等可以参与的?此事你们只能看,不能言,更不能外传,明白了吗?”
族长唯唯诺诺,惊出了一身冷汗,连忙告退了,然后让人,赶紧给锦衣卫准备了所需的东西送去,那锦衣卫收拾好行囊,正要出发时。
只见两个牧民手拿弓箭和标枪,身边围了一群人,似乎在述说着什么奇闻异事,锦衣卫怕惊吓到他们,于是绕开他们视线,悄悄的凑了上去。
只听一个牧民说道:“你们可知道,我和老王这三天去打猎,到底碰到了什么?”
牧民纷纷七嘴八舌的问道:“什么?什么呀,别卖关子了,快点说啊!”
那牧民指着同伴说道:“老王你来说!”
老王说道:“说出来你们可能不相信!我们碰到神仙了!”
牧民们向来尊奉当地神明,对此深信不疑,锦衣卫却只当二人胡说,正要转身离去时,又听到那人继续说道:“神仙真是鹤发童颜啊,他从那雪岭上腾云驾雾,纵身飞下,救了我和老王!”
听到此处,锦衣卫大为疑惑,开口询问道:“那人长什么样子?”
听到锦衣卫问话,所有人纷纷退开,只见两位牧民跪下回答道:“启禀大人!小人们哪敢去看神仙的尊容啊!”
锦衣卫又问:“他是如何救得你们?”
牧民答道:“我和老王去山中寻猎,不料中途被天山雪豹袭击,老牧民都知道,在天山遇到雪豹,我们二人是必死无疑,知道逃不掉,我二人跪下祈求天山大神。”
说道这里老王接过话茬,厉声厉声的说道:“没想到在那里,正是天山之神的大门前,这畜牲想要吃我们,可天神听到了我们祝祷,于是从天而降,他手拿一个枯木小枝,在那雪豹头顶,轻轻点了一点,那雪豹便逃走了!”
说话间族长看到众人,以为他们又得罪了锦衣卫,连忙过来下跪求饶,锦衣卫没有理会他,继续询问道:“快说那天山大神的大门在哪里?”
牧民答道:“据此处往南二百里,步行一日路程左右,那里有一个巨大的石碑,上面写了一些文字,不过我们也不晓得上面的意思,应该就是天山大神府门之类的。”
锦衣卫心中窃喜,叫道:“备马!”
牧民们闻言互望一眼,他们心知肚明,两个月前,锦衣卫来到这里,已经骑死的十来匹马,所以到后来,锦衣卫也主动徒步出行,现在又索要马匹,牧民不愿给,又不敢不给。
族长只得暗自埋怨那两人,然后去自己家中,牵出一匹马来,然后在马背上装满了粮食和烈酒,只见锦衣卫取出一些牛肉干吃下,然后满饮烈酒。
随即他去掉了所有的粮食,让族长多备了两囊烈酒,然后轻身上马,用力挥舞长鞭,呼啸着直奔南边雪岭而去。
所有人不解其意,也不敢多问,只能在心中暗暗猜测,他是封皇命来找天山大神的?
那锦衣卫策马疾驰,数个时辰后,就到牧民所指的地方,果然看到了那块石刻碑,只见上书爱妻殷芙之墓,锦衣卫心道:“果然是他!”
此时一股烤肉的香味扑鼻迎面,锦衣卫微微的松开缰绳,循着香味而去,只见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坐在墓碑后面,背对着自己,正在烤肉,旁边一个雪豹的头,鲜血淋漓。
锦衣卫见他就是牧民口中的神仙,于是锦衣卫从怀中掏出一副画像,那画像中的男子,文质彬彬,秀外慧中,青衣乌丝,根本就不是眼前的老者,锦衣卫心中又起疑虑,暗道:“莫非不是他?”
此时那老者开口说道:“阁下在这大雪封山之际,于此逗留可是非常危险之事,还是速速离去吧!”
锦衣卫拿出金牌,答道:“大明锦衣卫正指挥使毛囚镶,封天子之命于此办事,还请前辈如实回答晚辈的问题。”
那老者依旧没有回头,只是说道:“原来是锦衣卫指挥使毛囚镶大人,老朽山野之人,不谙天下变化,不理世俗江湖,还望海涵,你要问什么,老朽必定如实回答!”
毛囚镶问道:“阁下可认识李淳风?”
老者闻言良久,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大人找他干什么?”
毛囚镶说道:“锦衣卫问话只管回答,哪里这么多为什么?”
老者答道:“认识!”
毛囚镶说道:“很好!这墓碑上所书的殷芙,可是李淳风的未婚妻?”
老者答道:“正是!”
毛囚镶继续问道:“那可知道李淳风现在哪里?”
老者答道:“知道!”
毛囚镶闻言得意的露出笑容,因为他终于可以回去复命了,于是追问道:“快点说他在哪里?”
老者却不慌不忙,淡定的烤着肉,还说道:“大人从南京一路到天山,万里追缉,只为找李淳风,真是不辞辛劳,下马吃块雪豹肉吧!你怕是没有尝过这天山的风味!”
毛囚镶心想这老者也不是善茬,据牧民的描述,此人必定武艺高强,自己且看他意欲何为,于是下马,取过酒囊,扔了一个给老者,看似简单的一抛,实则暗中加劲。
没想到却被老者轻松的接到,而且他仍旧坐在那里,没有一丝挪动,也没有回头,随即老者用匕首割下一块烤肉,往后一扔,就准确无误的向毛囚镶飞来。
毛囚镶接住烤肉,一闻浓香扑鼻,垂涎欲滴,他马上大快朵颐的吃了起来,一口烈酒,一口肉,老者也是同样,在那大雪中,两人酒足肉饱。
毛囚镶在身上擦了擦油腻的手,扔掉酒囊,脱去厚重的棉袍,解下两柄金刀嵌在雪中,说道:“动手吧!”
老者仍旧坐着不动,问道:“敢问李淳风犯了什么事情,居然惊动锦衣卫,还劳驾正指挥使大人,亲自来抓他!”
毛囚镶说道:“我猜测前辈不是李淳风的师父,一剑仙人李道长,就是他的伯父无名剑宗李云从吧?”
老者闻言哈哈大笑,说道:“锦衣卫办事果然面面俱到,李淳风的事情,你们已经了如指掌了吧?”
毛囚镶说道:“宁州出了这么大的案子,朝野上下无不震惊,要不是李淳风在鸳鸯楼血洗九日,大多数证人都被他杀害,我知道的会更多!”
老者说道:“大人!要是你知道的,并不如你听到的一般,你所见到的,也不一定是事实,那又如何呢?”
毛囚镶说道:“李淳风是杀人狂魔,天下人尽皆知,我知道前辈是他的长者,但你庇护不了他,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此时只见老者大笑着转身站起,笑道:“杀人偿命!天经地义,哈哈哈哈!我李淳风又何须他人庇护!你也说杀人偿命,你既然了解真相,可知道我妻子是怎么死的吗?”
毛囚镶被眼前的老者惊呆了,他虽然白发苍苍,可容貌只有三十来岁,宽大的棉袄内,隐隐约约穿着青衣,他的相貌也和画像无二,毛囚镶惊讶的问道:“你就是李淳风?”
李淳风苦笑后,恢复了愁容,答道:“正是我!”
毛囚镶仍旧有些怀疑,但是又不得不相信,于是继续追问道:“青峰无情,一剑索命,李淳风?”
李淳风说道:“没想到!世人居然给我如此评价,想当年我志在考取功名,以三寸毛笔,一方石砚,报效国家,名扬天下!”
毛囚镶说道:“哦!没想到一剑索命李淳风,果然如同画中人像一般,还是个文质书生,但这也改变不了你犯下的命案,我早就听说,李氏剑法,乃是大唐诗剑仙李青莲所创,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今日得见不枉此行!”
李淳风说道:“你说像个书生,其实我确有功名在身,执笔是吾志,持剑非我愿,李氏剑法,青莲剑歌,只怕要让大人失望了!”
毛囚镶说道:“你既然不愿意出剑,那就跟我回去投案,不过我还是会去武当山,找你师父一剑仙人李道长,请教李氏剑术,看看我毛家的八卦刀,能不能破你李家的青莲剑。”
李淳风叹道:“家师年迈,避世清修,大人何必再去叨扰,八卦刀和青莲剑,孰强孰弱,又何必执着呢?这样下去,恩恩怨怨何时是头!”
毛囚镶笑道:“李淳风!李公子!你杀了人,就说放下恩怨,这不是你想放下,就放下,你就算躲到天涯海角,也逃不了法律的制裁!”
李淳风闻言暗道:“师父!你劝我放下,我便学你避世不见,但是大伯说的对!有人的地方,就有恩怨,有恩怨的地方,就是江湖,谁也离不了江湖,就算我真的想要避开,他们也还是会找上门来。”
“这就是江湖,这就是恩怨,你视之如兄弟之人,会毫不犹豫的暗害你,与你不认识之人,会将你视作对手和仇敌,甚至是毫无瓜葛之人,他也会万里追缉于你,毛大人,你说我杀人,可愿意听我陈清事实?然后我们再决高下。”
毛囚镶说道:“锦衣卫办事,向来真凭实据,我可以听你说完,但是我毛家的八卦刀,和你李氏的青莲剑,既分高下,也决生死。”
听毛囚镶说到此处,李淳风长叹一声,说道:“既分高下,也决生死,上次听到这句话,是三年前了,那时我会元及第,家中无不欢欣鼓舞,而我也准备更进一步,进士功名,光大门楣。”
“那日还有另外两件大事,一是我从小的玩伴,亲如手足的兄弟,林风也夺得了武举人的头筹,还有就是江湖上号称天下第一剑宗的张大功,来我李家祭拜太白剑冢。”
张大功自称他祖上,乃是我李家的背囊剑童,后来得李家先祖赏识,教授其三招九式剑法,之后张家书童领悟新的剑术,自成一脉,号神剑十三,以十三式剑法,无敌于江湖。
不过自神剑十三后,张家后人所习练的剑术,再没有超过神剑九式,张大功的祖父性烈刚强,强行修炼神剑第十式,以至于走火入魔,武功尽废,最后郁郁而终。
所以张大功和父亲,数十年来,一直在寻找李氏的后人,以求在正宗青莲剑法的指引下,突破第十式的剑术难关,因此张大功此来,名为祭拜太白剑冢,实则另有目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