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
幺幺的眼神凌厉起来。是啊,她怎么没有想到!
从昨晚到今日,梨白还一直好好的,水烟烟才进了马车一下子,他就倒下去了!联想到水烟烟会蛊毒的事情,幺幺的脸容瞬时满布阴霾。
她不以小人之心度人,人却以小人行径回报她!
水烟烟却只是笑着,啧啧啧,还真是个沉不住气的女人呢。他的心底划过几丝鄙夷,神色却依旧妖媚沉静。
“水烟烟,我答应过你的事情,我会做到的。但是,你不该拿我身边的人动手!”幺幺动气了,眼眶忍不住有些发红:“虽然你是男子,可也该光明磊落不是?有什么,你尽管冲着我本人来就是。”
对不起他的人是石敢当,是穿越过来倒霉背锅的幺幺,关梨白什么事?
水烟烟听着,笑容慢慢敛去,清丽的容颜上少了妖媚,浮上几丝冷酷无情,他说道:“我只管我的大事得成,你说要去掉你身上的蛊毒,我便听了你的。其他我想做的事情,你又有什么权利管我?”
其他想做的事情......也包括梨白在内吗?
他问过她的意见了吗?
幺幺小脸一冷,音量不自觉提高说道:“我有什么权利管你?就凭你,叫我一声姐!”说好的义结金兰,结果他却来拿她的心头好开刀?
这情义比塑料还塑料!
水烟烟一愣,显然没有料到幺幺会这么说。
幺幺的情绪依然激动。
“或许你只是权宜之计,并没有把我当回事。可是,在我心里,我没有把你当成外人,否则,也不会昨天夜里,让你睡我的房间。”
“我知道,你心里或许记恨我。可是水烟烟,自从上次山里出事以后,我忘记了以前所有的事情。我想不起来了!过去,我是混蛋,对不起你,我做了对你有伤害的事,可现在,我只能想办法尽力去弥补。哪怕我知道,为你爹平反,找寻你失散的亲人,我恐怕很难做到。”幺幺深吸了一口气,把心里话全都一股脑说了出来:“但是,只要有一线希望,我都会去做。这是我的承诺。我也一定会做到!可是,无关的人,我请你放过。”
因为着激动,幺幺的身子甚至有些微微颤抖,她就像一头护着幼崽的受伤母兽,面对着比她强横数倍的敌人,恐惧却不退缩,倔强又固执地想要保护她想守护着的。尽管,梨白于她,不过是时日尚浅的情侣。
显然,她的颤抖水烟烟也看到了。
他突然有些吃味起来,那个男人么?不过抢来的良家子罢了。她竟然这么重视!
她看起来是认真的?还想护着他,还因为这人凶他!
那么他呢?
没有比较,就无所谓;有了比较,心里顿时失衡。
水烟烟沉默了一会儿,看着幺幺愈加发红的眼睛,和坚定的神情,他笑了,完美的唇瓣慢悠悠吐出好听却不中听的话语道:“你说的很有道理,我也听明白了。只是,我如何去做,你还是管不着。”
我要如何做,你就是管不着。
“你!”幺幺顿时气急:“这对你,又有什么好处呢?”
“当然有好处,大人忘了,我可没忘,”水烟烟咧嘴一笑,露出雪白的牙齿,他道:“我也是大人曾经床上的可人儿呢。今儿个看到你君爷才突然想起,做你的弟弟,可比不上做你的君爷爽啊。”
幺幺:......
这厮,敢情想一出就是一出啊!
昨日才说好了要结拜,还办了酒宴。今天就开始,得寸进尺了。
京剧变脸都没有他这么善变!
幺幺苦笑,问他道:“你就为了这个?”
就为了这个,让梨白成为这幅样子?
能不能不要这么情绪化,好歹也算是成年人了。就算是女尊国度的男人,可也有节操的不是?
水烟烟眼珠子一转,笑眯眯地说道:“做你的君爷,又有钱又有权,床上还很爽,有何不可呢?”
幺幺:......
他敢说,她还不敢听。
幺幺沉默了半晌,说来说去,事情还是她惹的祸。啊,不,是过去的石敢当惹的祸。
是她连累了梨白。幺幺的心揪成了一团。
还能怎么办呢?难道告诉她,那个丫的睡了你的人已经死了,我其实就一重生的孤魂?估计水烟烟醒过神来,第一个拍灭的就是她。
恨她还来不及,又怎么会信她呢。
“水烟烟,”思索了老半天,幺幺才幽幽地问道:“你难道,就没有自己喜欢的人吗?”
三十六计,攻心为上。眼下必须说服他,梨白才有获救的机会。
没想到,这一句话可一下子捅破了马蜂窝。
水烟烟眉毛一竖,顿时像被人拿刀戳了心窝子似的,脸面憋的紫红,一怔神之后便鬼魅般快速欺身上前,手里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一把匕首,明晃晃架在幺幺的脖子上。不过一个眨眼,匕首寒气破肤入骨,幺幺的心跳一下子“砰砰砰”乱跳起来。
车厢外几声鸦啼,无端平添惊悚。
水烟烟他咬牙切齿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来:“你娘的是嫌活得太长命了是吧?”连粗话都飙出来了,愤怒可见一斑。
两张脸距离很近,近到幺幺看得清他眼里每一根怒哮的血丝,他火热的鼻息似要烧透她的脸庞。
见他这么激动,幺幺反而淡定下来了。
她能感觉到脖子上凉丝丝的痛意,有血液滴答流了出来,顺延脖颈而下。她很怕,可同时又有一丝窃喜。看来,这就是水烟烟的逆鳞,水烟烟的七寸。
有弱点,就好办了。
“我和你一样,我也有自己喜欢的人。”不惧流失的血液,幺幺低声温婉地说道:“正是因为喜欢,才会在乎,才会悔悟自己过去的错误。我知道,过去的伤害不是一句道歉就能揭过的。你的遗憾,也不是做了我的弟弟,就能够弥补的。”
幺幺抬起头来,眼神真挚地看着水烟烟的双眸,诚挚地说道:“但是,做我的弟弟,至少可以让你的遗憾不会更多。”只会更少。
“哈哈哈哈……”水烟烟听完顿时仰天大笑,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
不同于他平日里的扭捏作态,他此刻的笑声真实而清亮,悲愤而苍凉。
真真是最好笑的笑话!
石敢当这是玩弄了他,甩了他,然后跟他讲人生大道理呢?
她哪里来的勇气和自信?!
笑够了之后,水烟烟随意地抹了一下眼角发泄出来的眼泪,死寂而悲凉的眼睛瞪着幺幺,声音里止不住地伤痛吼道:“你懂什么?!你又知道什么?!”
这个女人,凭的什么摆出一幅圣母姿态,来教训他或者启迪他?
“你不过是一个从小娇生惯养,又不学无术的女人!仗着自己老娘是国公,家世好,到处惹是生非欺男霸女之外,你还会什么?!”
幺幺低头心虚,都不会......
“你好像说得头头是道,可你实际上又能做得了什么?!不靠着你娘,不靠着你家里,你能做得了什么?什么都做不了!”
好像是这样子的......
“你有喜欢的人了,你会为了他饿肚子,为了他找医生。可你不喜欢的人呢?是病了也从未看过一眼,是愤怒着也迫不得已要对你曲意逢迎!”
水烟烟么......过去的水烟烟,是这么过来的么?
可喜欢与不喜欢,能一样的吗?
“正经人家里的男孩、公子爷,尚且不过是豪门里用来联姻的工具,何况我一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弟弟,哈哈哈。”水烟烟说到这里,喘了一口气,继续说道:“我从未指望过你能在我家的案子上帮上忙,但你的身份,我很稀罕。”说到这里,他也冷静下来了。
“你不要指望用我过去的事情来要挟我,或者引我上钩。不管你知道多少,最好都给我忘掉了。”水烟烟收回匕首,伸手冷漠地掀起帘子,眼睛再也不看车子里垂丧的丽人,“在我心里,我已经是死人一个,无所谓拉上更多的人,好让我上路时热闹一些。今儿这事,你若是让我满意了,他自然就会好。否则……”
说到这里,他回了一下头,舔唇,露出一个苍白的惨笑,道:“想必我们现在多情的石大人,未来也会有自己弥补不了的遗憾吧。”说完,他竟笑着直接扭头就走。
是的,今夜她戳痛他了。他恨,恨这世道的不公条例,恨朝廷的阴暗操作,恨世态的无情冷漠。可是又怎样,他如今不在乎了。‘
’自从母亲死后,他在悲伤中着了官府的道,中了迷药,被接连送上了达官贵人的床后,他便晓得,此生他再也没有机会,去接近他心中的那个她了。
他是肮脏的,残缺的,而那个她,高高在上,遥不可及。怎道云泥有别,天地虽阔却已无他的回头路。
石敢当,捧了他的场,可以玩弄他,可以利用他,甚至可以将他践踏到粪坑里。唯独,没有资格,嘴巴里去提起他的那个她,没有!没有!
她没有这个资格。
少年跳下马车飞快地走了。帘子被掀动,灌进来了外面原野的夜风,清新而冰凉。
这天,是变冷了。春季的天,孩儿的面。可春季来了,她怎么就看不到希望呢?
是她太傻了么?
终究,还是太天真了啊......
幺幺低下头,缩着肩,她的心,也随着夜幕慢慢地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