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针指着8,长针指着4
迪爸的吼叫声惊醒了马罗内。他走出卧室三步,站在楼梯口,身上还穿着睡衣。
吼声从楼下的厨房传来。这回用不着把古奇留在某个角落里偷听他们的秘密,然后再转述给他了。迪爸声音很大,他听得清清楚楚。他甚至在喊。
“早上7点半!你明白吗?马克斯今天早上7点半给我发了条短信!”
洗碗槽的声音,水声,杯子碰撞声,冰箱门打开又关上。达妈妈应该在准备早餐,而迪爸在喝咖啡。
“你知道马克斯是谁吧?就是那个修理绿化带的家伙!他们家小子迪兰在童子队里当守门员。他和阿玛鲁什的妈妈聊天来着,就是那个校门口的协管员。她听到那个心理学家和老师说的话了……她很确定,那个罗马尼亚人要继续找我们的麻烦!”
马罗内走下了三级台阶。他只能看到厨房的顶橱,那是放刀具的地方。迪爸和达妈妈忙着说话,根本没注意到他已经醒了。他有了个主意。他又下了三级台阶,因为光着脚,所以没有发出声音。
迪爸的声音听起来更响了。
“阿玛鲁什的妈妈说,那个心理学家想明天早上再见见马罗内。他要到学校去。那个小个子老师人挺好的,但管不了那个好事的家伙。”
一阵沉默。他大概喝了一口咖啡。
“这很简单,阿曼达。明天不让马罗内去学校。”
报时钟响了一下。玻璃杯相撞,碗碟摞起。达妈妈应该在收拾洗碗池。
“这不是办法,迪米特里。后天或者下星期,孩子还得回去上学。”
马罗内站在门厅。他悄悄地把他的小木椅子挪过来放在门前。他通常在这把椅子上玩玩具、涂色或者放鞋子。
“那你说怎么办?转学?”
“我去见见德克歇拉。他怎么说也是个副校长。虽说他们家孩子这个赛季一个球也没进过,我还是让他踢中锋。他很高兴。我会请他跟市长谈谈。咱们要给他们施压!”
炉子打火的“嗒嗒嗒”声响了三次。刀叉被分类扔进了碗柜里,柜门“嘭”的一声关上了。
“这有什么用,迪米特里?市长又没法进学校。就跟警察进不了学校一样。一所学校就像一座教堂。那些老师想干啥就干啥!你听他们说一堆花言巧语,然后就完了。”
马罗内轻手轻脚地爬到了椅子上。他转动门把手把门打开,然后撤掉椅子,拉开背后的门,让照进来的光线刚好够他从楼梯下面看清东西。
“关于警察,或许你是对的,阿曼达。但是家长总有权利进入学校吧!那好,我自己去找他们,给他们施压。我还要去问问,就算我第一次签字同意了孩子和心理医生见面,没准儿还可以反悔呢!或者换一个人。”
迪爸开始咆哮起来。和他可怕的声音比起来,达妈妈的声音就像仙女的耳语:
“这样改变不了任何事,迪米特里。我去跟他谈谈。”
“跟谁?”
“跟马罗内。我去跟他说,他讲的那些故事给咱们带来了麻烦。他现在大了,会明白的。他……”
马罗内在楼梯底下向前凑过去,但因为门几乎是关着的,他几乎听不到达妈妈的声音。昨天他已经参观过大橱柜了,但他还是忍不住再次看向绘有他名字的画。
M. A.L.O.N.E
他忍不住再看一看那些拼贴成每一个字母的死去的蚂蚁。他觉得成千上万活着的蚂蚁正在他的背上爬。马罗内赶紧转过身。另外的一些纸箱引起了他的兴趣,它们被一个叠一个地摞在一起,里面装着透明的小盒子,很像那种装珠子、铅笔或者橡皮的盒子。
他跪在地上开始翻第一个箱子,那箱子几乎比他还要大。他听不到达妈妈在说什么了,但迪爸的声音依然回荡在阴暗的橱柜里,像一只回到洞穴的熊发出的声音。
“好吧,那咱们这样。先用你那个温和策略,跟孩子谈。要是行不通,再用我的温和策略,和那个心理医生面对面较量。”
他大笑起来。
“哐”的一声,有人用脚盖上了垃圾桶盖。达妈妈的声音又能听见了。也许她走到了离楼梯近的地方,也许她提高了嗓门。
“可他什么都有了。玩具、书,什么都有。还有我们。他还想要什么?”
马罗内从纸箱里翻出一个鞋盒大小的塑料盒子。大人的鞋盒那么大。它被皮筋捆着,透过透明的盒盖,他看到里面有一些小小的黑乎乎的东西。
糖果?甘草?还是小人儿?
盒子很轻,但皮筋捆得太紧,他没法把手伸到下面把皮筋退掉。
“他还想要什么?也许不是你的温和策略!其实你只要没收他的玩具就好了!那孩子和那个毛绒玩具待在一起的时间太久了。要是他唯一的朋友就是一只他从出生起就叼着玩的老鼠,你怎么指望他对别的东西感兴趣……”
“迪米特里,像他这么大的孩子都有一个……”
一阵响动盖住了她的后半句话。阿曼达从厨房里冲出来,慌张地看了一眼楼梯。
“马罗内?”
没有人。
楼梯橱柜的门虚掩着。
橱柜里传出了孩子的尖叫声。
“马罗内!”
门一下子开了,光线涌入橱柜。
马罗内跪在地上,古奇被放在他的脚边。一个特百惠的盒子掉在他旁边,盒盖开着。阿曼达观察着马罗内,但没过几秒,迪米特里硕大的身影就挡在了门厅的灯泡和橱柜门之间,黑暗再次笼罩了橱柜。
那是令人惊恐的几秒。
她的孩子把塑料盒里的东西全都翻倒在了自己身上。
他喘不上气,伸出一双哆哆嗦嗦的手,让达妈妈带他离开这里,离开这个洞穴,这个深不见底的井。
橱柜一黑,他叫得更加疯狂,声嘶力竭。
他浑身上下全是虫子。
死掉的。
有苍蝇、金龟子、瓢虫、臭虫、鼠妇、蜜蜂,它们沾在他的头发和睡衣上,落在他的脚上,掉进了他的玩偶的绒毛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