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平[1]
在《当代美国丛书》(修订版)出版之际,有关“美国是否正在走向衰落?”的讨论也正在美国、中国和世界其他国家和地区热烈展开。本篇短文将简单描述进入新世纪以来美国力量变化的一些轨迹,希望对已经并将继续展开的有关“美国是否正在走向衰落?”的讨论有一定参考,并权作为本丛书系列的代前言。
应该说明的是,观察和描述一个国家的“综合国力”变化,还需要更全面的数据支撑、更长期的观察、更广阔的视野。同时,还需要进一步纳入尚不能用数据说明的重要纬度,例如制度维度、文化维度和历史维度。
美国是一个极具自然资源禀赋的国家,国土面积居世界第三位,森林面积居世界第四位,人均可耕地面积居世界第五位,探明石油储量居世界第十二位,天然气储量居世界第五位,煤炭储量更是高居世界第一。
按照《全球足迹网络2010年度报告》统计,美国整体的生态承载能力仅次于中国,远超过法、德、英、日、意任意一国,甚至超过这些国家的总和。但另一方面,美国的生态需求也超过这些国家的总和,生态承载能力与生态需求之间有较大的缺口。以人均资源进口为标准,美国和中国大体处在同一水平,对进口资源的依赖性相对较低;德国和法国对进口资源的依赖性相对较高;日本、英国和意大利对进口资源的依赖性最高。单就进口资源依赖度而言,美、日、欧发达国家整体上不如俄、中、印新兴经济体,但美国的情况好于欧盟和日本。
从经济活动看,美国国内生产总值在2000年时高居世界榜首。到2003年,欧盟国内生产总值首次超过美国,美国退居次席,再后是日本、中国。按照现价美元计算的数据显示,美国国内生产总值占世界的份额从2000年的30.7%下降到了2009年的24.3%。根据购买力平价计算的数据显示,美国国内生产总值占世界的份额已经从2000年的23.6%下降到2010年的20.2%,预计到2015年还会进一步下降到18.4%。两组数据都揭示出这样一个趋势:尽管美国经济规模仍然在扩大,但它在全球经济中的份额正在缩小。
美国人均生产总值从2000年的35327美元增加到了2010年的47484美元。在这一指标上,美国在2000年时小幅落后于日本,在当前则小幅领先于日本;它还一直领先于欧盟,且领先的优势仍在缓慢扩大。相对于新兴经济体,美国依然有着明显的领先优势,但同十年前相比优势正大幅缩小。例如,2000年度美国人均生产总值相当于印度的80倍、中国的40倍、俄罗斯的20倍,2010年时变成了相当于印度的40倍、中国的10倍、俄罗斯的5倍。从购买力平价法计算的人均国民收入看,大体也表现出同样的趋势。
2000~2009年间,美国的出口额累计增加了60%,达到1.6万亿美元的规模,相当于整个欧盟的出口量,也与中国的出口量大致相当。在如此高的出口总额下,美国的出口依存度并不高。十年间,美、日、欧出口总额占国内生产总值的比例均维持在一成左右,与俄、中、印“出口导向型经济”形成了明显的对比。以国际贸易对经济增长的贡献看,美国、欧盟和印度连年逆差,稍逊于连年顺差的俄罗斯、日本和中国。但是,美国贸易逆差占国内生产总值的比例并不高。
从吸收外商直接投资总额看,美国依然是外商投资的首选地。2000~2009年间,美国在任何单独年份吸收的外商直接投资都高于日本、中国、俄罗斯、印度及欧盟主要国家。外资规模除了反映一国的投资环境外,也能反映出国内投资水平。美国自20世纪80年代以来,私人储蓄开始小于私人投资,国内储蓄不足以提供足够的资金来满足其总的投资需求。为了维持经济增长,美国需要吸引更多的国际投资。
在就业问题上,尽管美国在2000~2008年间失业率从未超过6%,但从2009起连续三年接近或超过9%,就业问题已经成为美国当前最紧迫的社会问题之一。在关系民生的物价水平上,美国和欧盟在十年间大致维持了价格水平的基本稳定,既没有俄罗斯、印度的通货膨胀压力,也没有日本的通货紧缩压力。
根据联合国开发计划署的统计,2000~2010年美国的基尼系数为0.408,在所有发达经济体中属于很高的,贫富差距是美国一直没有能够解决的顽疾。
2000~2007年间,美国政府债务占国内生产总值的比例一直维持在35%左右,但2008年突破40%,2009年进一步突破50%,2010年更是超过了90%。至于财政赤字占国内生产总值的比重,美国在2008年突破了通常所说的警戒线(3%),2009年更是达到或接近10%。按照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的预测,美国的赤字率在2010年虽有所回落但仍然接近7%,甚至到2011年也会超过5%。在国家财政状况方面,美、欧大致相当并优于日本,但逊于中、俄。
从军费开支看,2009年美国维持了6610亿美元的规模,占全球军费开支总额的43%,相当于排名世界第二至第十五位的14国军费开支的总和。美国军费占国内生产总值的比重也从2000年的2.96%提高到2009年的4.68%。相比较而言,主要大国中只有俄罗斯维持过高于或接近美国比例的军费支出。美国现有的核武器数量仍然庞大,据美国科学家联合会和自然资源保护协会估计,2011年美国实际布置的战略核弹头为1968枚,发射装置为798个。
常规力量方面,美国一直维持着一支规模庞大的军队。截至2010年6月30日,美国武装力量人员共计161万,其中海外驻军就接近30万,分散驻扎在数百个海外军事基地(高峰时达823个)。2004年起,美国开始在全球范围内建立供美军机动部署的小型军事基地,旨在提高部队的战斗力和灵活性。
就太空探索能力而言,忧思科学家联盟的统计显示,2000~2010年间全球范围内发射卫星总数为651颗。其中,美国单独发射了258颗卫星,超过俄、中、法、德、英、意、日、印单独发射卫星数量的总和。从新增卫星的用途看,美国有1/3的新增卫星都有军事用途。2000~2010年间的新增卫星中,对美国有军事用途的新增卫星数量约为中国的5倍。
在科技发展方面,美国研发投入的总额及其占国内生产总值的比例一直位居世界前列;从版权与许可费的收入来看,美国高居世界第一;从发表的科技期刊文章的数量来看,十年间美国的科技论文数量遥遥领先于世界各国。世界经济论坛的国际竞争力报告亦显示,在创新能力、企业的研发费用、科研机构的质量、科学家和工程师数、每百万人口拥有的专利数量、产学研结合能力等指标上,美国均名列世界前茅。
在反映一国凝聚力的民众满意度上,皮尤研究中心的调查显示,2005年超过半数的美国受访者表示不满意“国家的当前情况”。这一比例大致相当于同期英国、印度民众的反应,虽低于法、德、俄、意等国的民众满意度(各有70%以上表示不满意),但显著高于中国民众(中国民众的满意度超过72%)。调查还显示,2002~2008年间,美国民众对“国家发展方向”的满意程度呈下降趋势,从41%一路降到23%,2009年民众满意度虽有所提高(36%),但2010年又出现了下跌的趋势(30%)。美国民众对国家发展方向的满意度不仅远远低于中国(2006年以来一直在80%以上,2009年和2010年都达到87%)、印度(2007年以来也在40%以上,2009年达到53%)等新兴经济体,而且即使在发达国家中也是偏低的。
到此,我们可以提出以下几个简短的判断作为下一步研究和进一步讨论的“问题”。
第一,美国综合国力的形成是一个历史过程,因此也需要从比较长的时间来观察其变化,虽然一些事变或突变(例如“9·11”)也对综合国力的变化有重要作用。
第二,美国的综合国力变化有绝对值变化和相对值变化之差别。在绝对值方面,美国在很多方面还在继续走高;在相对值方面,也是有的在提高,有的在降低或减弱。
第三,判断美国的综合国力变化,还需要把它与其他国家和地区加以比较。从与欧、日、中、俄、印的比较来看,在一些领域,确实存在力量此消彼长的现象,虽然从短期看许多方面还并不十分明显,尤其在科技和军事领域,目前尚无国家和地区对美国构成严重挑战。
第四,从对国家(或地区)的综合力量变化的一般描述、比较层面看,虽然多极化趋势已依稀可见,但目前尚未出现“几足鼎立”(特别是美、欧、亚三足鼎立)的世界格局。欧盟的整合还在进行之中,且本身并没有构成一个国家的力量形态,而亚洲各国尤其是中、日、印就更是远远没有形成统一的区域性力量。
第五,在有所变化的领域(其中许多还在发生过程之中),只能列出一些事实差别,但由于没有深入分析,目前的描述还推不出其中的因果关系。
2010年5月1日
(本文全文原载黄平、倪峰主编
《美国问题研究报告(2011)》,北京,
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1年6月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