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立信双手死死按着椅把，眼角忍不住落泪，声音嘶哑道：“我虽是饶了那逆子与贼妇一命，已将这二人逐出家门……家门不幸，家门不幸……”
任谁被亲生骨肉算计成这般模样，都不会好受。
张行书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安抚的话，只好默默看着手中茶杯。
过了半晌，张立信想起张行书还在一侧，伸手抹去浊泪，开口道：“侄儿，霜绡与那位云姑娘……”
张行书心头一跳，小心翼翼问道：“叔父，你都知道了？”
张立信长叹一声，点头道：“她与她娘一般，瞧着柔弱，心里却住着一头牛，决定了的事，谁拉都不回头，侄儿如何看待此事？”
张行书苦笑道：“她年岁尚幼，经历这些惨痛，我怕她一时想不开，只好匆匆应允，但我之言并无大用，到头来还是得看叔父如何思量。”
张立信久久没有说话，而后忽然闭着双眼叹道：“罢了，由她去吧。”
若非张诺犯下那滔天恶行，张立信绝不可能任由张霜绡的性子胡来。
两位女子相倾，毕竟是惊世骇俗之事。
眼看张立信满脸倦色，张行书知道自己不宜久待，只好起身告辞。
四德送二人离开，张行书站在张家门外，唏嘘不已。
他忽然感觉一道怨毒的目光注视着自己，四顾望去，但是周围并没有旁人。
张行书挠挠头，与兰儿迈步往画舫折返。
回到画舫已至申时，晚霞似火，百鸟止啼，湖面上披了一层金辉。
张行书随兰儿去屋中瞧了穆沐一眼，她正静静坐在窗边朝外眺望，穿着一身白色广袖交领罗衫，青丝披在身后，气质幽魅，她转头看到兰儿，那双无神的眸子忽然多了那么一丝神采。
兰儿走到她身边，伸手抚着她的侧颜，柔声道：“闷坏了吧，随我出去走走？”
穆沐蚊声道：“嗯……”
眼看穆沐逐渐好转，张行书也欣喜万分。
他并没有随兰儿和穆沐一同出去，而是去往书房，推开雕花木门，正看到伍茯苓慵懒地支着下颌，垂眸凝思。
张行书悄声坐在桌案对面，细细瞧着伍茯苓的睡颜，心头一热。
这股热气宛如燎原之火一般，从张行书丹田升腾而起，不一会就遍及全身。
若旁人看去，张行书浑身发红，恍如得了温病。
张行书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只感觉体内热气乱窜，不一会就让他热得难以忍受。
水，水！
张行书猛地扯下自己外衣，朝船板上奔去。
在画舫上的丫鬟们只听扑通一声，齐往外瞧，不知谁喊了一句：“少爷落水啦！”
这一下可惊坏了所有人，丫鬟们朝落水方向跑去，有两位识水性的丫鬟毫不犹豫扑入水中。
张行书入水后不久，只感觉那股燥热之气被压制下来，他舒爽地扭转了一下身子，恍然想起，自己并不会水！
此时正值落日时分，水底下伸手不见五指，随着张行书的扭动，他渐渐往湖底沉去。
惊惧之中，张行书死命地划水，可是越划越往下沉，没过多久，他就触到了湖底的淤泥，脚也缠在了水草之上。
殊不知外面的声音惊醒了伍茯苓，她来到画舫外，听丫鬟们仓惶的口述，手中攥着张行书的外衣，娇躯一软，险些倒在地上。
好在丫鬟及时扶住了她，匆匆道：“小姐稍安，姐妹们已经下水去寻少爷了。”
日头西落，船上也迅速变暗，丫鬟们不得不燃起灯火。
从张行书落水，已过足有一刻钟，伍茯苓手扶木栏，死死盯着水面，檀口不知何时被自己咬出一道血痕，变得更加红艳。
“小姐！”兰儿的声音从一侧传来，她与穆沐刚折返就瞧见这个场景。
伍茯苓没有说话，但是旁边另一个丫鬟迅速把这件事告诉了兰儿。
兰儿小脸也吓得煞白，接着她想起了什么，转身朝穆沐道：“穆姑娘，你可否救出少爷？”
穆沐看着水面，没有说话，正待兰儿焦急万分之时，只见她如鱼儿一般跃入水中。
不远处有丫鬟窃窃私语道：“怎么办，已经过了这么久……”
“住嘴。”另一个丫鬟连忙捂住她的嘴，朝伍茯苓的方向看了一眼。
兰儿小心翼翼地拂过伍茯苓冰凉的玉手，拿过张行书的外衣，披在她的肩上。
已过两刻钟，张行书与穆沐都不见踪影，丫鬟们无数次入水又出来，全都筋疲力竭，有一位也险些溺在水中，好在被及时拉了出来。
所有人心都悬着，周围一片死寂。
伍茯苓自始至终都没有说话，兰儿扶着她，能感觉到她浑身颤抖。
兰儿清楚记得，那几日寻不到张行书，她也是这般模样。
“小姐，少爷定会没事的。”兰儿低语道。
伍茯苓怔怔地看着水面，容颜苍白。
正在此时，水底忽然晃过一道白影。
“行书！”伍茯苓一声惊呼，险些落入水中，好在兰儿及时扶住了她。
话音刚落，穆沐破水而出，紧接着她又拉出另一个身影。
张行书满身淤泥，疯狂地张口喘息着，画舫上的丫鬟们连忙下水，把两人拖上船板。
兰儿随伍茯苓一步步朝两人走去，张行书不知吐了多少水，咳得涕泪直流。
似乎这些日子积攒的情绪在这一刻不受了控制，伍茯苓跪坐在船板上，看着张行书的眼睛，一言不发。
兰儿挥退了周围所有的丫鬟，扶着穆沐一步步朝画舫中走去。
此刻船板上就只剩下伍茯苓与张行书相顾无言。
“伍姐姐，你莫要哭了。”张行书从未见过伍茯苓这般模样，心如刀割一般疼，伸手想抹去她的眼泪，却又不敢造次，手抬一半缩了回来。
伍茯苓恍如无觉，声音低哑，喃喃道：“你要吓我多少次才好？”
这句话问得张行书哑口无言，他低头不敢与伍茯苓对视。
晚风吹弄，张行书感觉冰凉刺骨，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香风一动，伍茯苓摘下身上披着的外衣，盖在他肩上。
“伍姐姐……”张行书看着这张近在咫尺的容颜，心中百念俱杂。
紧接着他鬼使神差一般，忽然伸手抱住了伍茯苓的纤腰，让她紧紧与自己贴在一起。
这一刻连风仿佛都凝固了，感受着怀中的温软，张行书脑中一片空白。
不过片刻，怀中佳人猛推了他一下，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
张行书呆在原地，待他回过神，才惊觉自己做了些什么，一时又惊又惧。
好在兰儿及时折返，扶着他回到屋中。
“伍姐姐呢？”张行书看着兰儿在一旁忙碌，心虚地问道。
兰儿不知发生何事，边给张行书准备沐浴的热水，边道：“小姐在书房中。”
张行书不知该说些什么，又问道：“穆姑娘怎样了？”
“穆姑娘方才沐浴躺下，她喝过姜汤，许是无碍。”提及穆沐，兰儿嘴角含笑道。
张行书不再言语，待水温合适之后，他梳洗过罢，躺在床上，久久无法阖眼。
次日天还未亮，张行书从床上猛地坐起，自从他昨晚做了那件事之后，一直心思不宁。
他怕伍茯苓再次不告而别，所以早早起来，堵在伍茯苓的门外。
果然没过多久，伍茯苓屋中有响动传来，张行书惊慌之下，推门而入。
“伍姐姐，你不要走，我不该那样……”
张行书话没说完，就被眼前的美景晃住了眼睛。
伍茯苓未绾青丝，拢在肩侧，身着霜色丝织衬裙，肩系两根细带，掩住那抹高耸，裙摆垂及膝上，纤长的玉腿毫无保留地展现在张行书眼前。
“我去哪？”伍茯苓神色慵懒，立在桌旁，伸手倒了杯茶，用清雅的嗓音问道。
张行书这才回过神，连忙背过身，方才他看到的美景在眼前挥之不去，感觉心都要了跳出来，面红如血。
“你以为我又要不辞而别？”伍茯苓的话让张行书羞愧不已。
张行书闻着屋中的幽香，感觉丹田之处燥热又起，吓得他慌忙跑回自己屋中，静心吐纳了半个时辰才渐渐平息。
昨晚张行书溺水之前，丹田便如要炸开一般火热，他在水里被水草缠住，慌乱时消耗太甚，没过一刻便窒息昏迷。
他昏迷后，丹田的火热逐渐平息，继而不受控制自行运转周天。
靠着体内这股气，张行书竟然生生撑到穆沐将他救上去。
“少爷，早膳备好了。”兰儿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张行书应了一声，睁开双眼，梳洗过后，推门出去。
来到正厅，伍茯苓正手执书卷，慵懒地倚在玫瑰椅的扶手上，瞧见张行书，睨他一眼，揶揄声道：“你方才不是怕我走，怎的又独自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