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周贵的遗书加上古先生和伺候王信的小厮的证言,吴潜被杀一案对于王捕头来说就轻松太多了。把案情整理好呈报上去,县大老爷过目后,提笔落墨,整个案子就到为止,基本做了一个完美的了结。至于是不是古先生授意吴潜行事才惹出这场风波来的?既然没再出人命,也没其他的证据做支持,那么就属于秦家的家务事,秦府内自行调节便可,内不内斗之类的不在官府的操心范围之内。
官府是挥挥衣袖可以功成身退了,可秦家内的风云却未就此散去,只是风还在胡乱吹着,方向一时难定。但不知道会不会有那么一日,云被风集在一处,最终翻滚成为了一朵裹着万伏雷电的盖顶乌云?
话说秦少原这边心头得意,猜想着秦少均现在一定身处一片疑云之中,盼着这位大少爷快快来找自己问问题。周贵已经“死了”,那么问题肯定已抛在了秦少均的面前,以自己对这位大少爷的了解,他会来的,他一定会来的……
从前面接触的情况来看,这位大少爷的心底已不在是一块坚固的铁板,缝隙以悄悄地在其上不知不觉中开裂出好几条,但愿能借着这件事翘动这铁板,最好能让它完全地消失……
自然,秦少原是了解秦少均的。所以,如他所愿,官府那头把案一结,秦少均便来“登门拜访”了。
这次的秦少均空着手,没有酒也没有菜,只有一脸的疑惑。
“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
而且也不再绕来绕去,话语开门见山、干脆利落。
秦少原嘴角噙笑,暗自开心不已,周贵这演技可以啊!然而,脸上泰山不动,口里装作一点也不懂秦少均的意思。
“说什么?”
“你不知道我要问什么吗?”
看秦少原那一脸坏笑,秦少均就知道这家伙分明就是故意的。要不,怎么也得问一声:大少爷所问何事?
秦少原收敛了笑意,换上一副悠哉、悠哉的闲情,“我既不是神仙,也没钻在大少爷的肚子里,怎么会知道大少爷的想法了?再说,我好歹也长到这么大了,所学所知还算得丰富,若是不给个题目,委实不知道该从哪里讲起?”
“云苓的事。”秦少均尽量以最平静的口吻说话。
“大少奶奶?她怎么了?坟被挖了?墓被盗了?”秦少原还想装糊涂。
这话换作他人只怕会冲上去给秦少原两巴掌。然而,秦少均也是了解秦少原的,这家伙越是这样以捉弄人的口气说话,越是说明他知道的事情肯定不会少。
“条件。”秦少均道。
“什么?”秦少原拿手掏了掏耳朵,以为自己听错了。
“说出你的条件。你要什么样的条件才肯说实话。”
有点意思了。秦少原心下一喜一忧:喜的是,秦少均终于肯主动问自己提条件了,这位大少爷是个极守承诺之人,只要是答应的事情必是会办到的。那么只要自己提出让他继承大老爷遗志,心愿便可达成一半。忧的是,转来转去,这位大少爷肯松口还是为了曲云苓,为了一个女人。真是的,这心性多少有点让人失望啊。就怕是后面别的人也拿曲云苓的事来做交换,这位大少爷会不会宁可做个小人也要背誓毁约了?
“大少爷从哪里听来的风声,说我知道曲少奶奶的事情?”秦少原既然有顾虑,便也不会轻易开口。
“还用人说?”这次是秦少均轻蔑发笑了,“少原,有些事明明你自己都做得那么明显了,还需要别人多嘴么?我有眼睛,看得出来的。”
“是吗?”秦少原不怎么相信。他对自己演技还是很有信心的。
“好吧,不跟你打哑迷了。我提醒你一句,在韵兰小妹妹的身世这件事上,你也太过积极了吧。明明韵兰小妹妹去的那样可怜,你却非要拿她的尸身来做文章,难道真的就只是为了增加钱家小夫人传说的恐怖?再者,翠语峰上的四条人命也是你做的吧?因为能与这四个人同时扯上关系的不就是韵兰小妹妹的身世之谜么。你可别说,你是心血来潮想杀人了,就随随便便杀了四个人,还摆在了翠语峰上。若没有别的目的,为什么一二再,再二三地通过这件案子把盛姨母推到我的面前?而盛姨母是谁的亲姨母不用我讲明了吧。”
“是吗?我说过这些吗?最近睡得不太好,前面说过些什么,我还真给忘了。”秦少原似乎打定主意狡辩到底。
不过,秦少均并没有原地暴跳如雷。
“少原,我知道人命在你眼中与父亲的所谓事业比起来是不值什么的。可如今,父亲何在?”
秦少原了解秦少均,秦少均也一样了解秦少原。秦昂的大业,就是秦少原的命门。
果然,原本坐在地上的秦少原一跃而起:“是有点意思了。不过,我想问一句,经过了这么多的事情,大少爷对老爷的雄心有何看法?”
要顺着秦少原表示心动,想要成就那一番所谓的伟业么?秦少均犹豫了。如果不这样说,秦少原会愿意说实话吗?
然而,很快,秦少均就有了自己的答案,无所谓地一笑,说道:“狗屎一堆,半文钱都不值。”
“你说什么!”秦少原变了脸色,上前就要打算给秦少均一拳。
“不过,只要你答应了我的条件,让我了解了发生在云苓身上的所有事情,并且帮我解决了的话。我可以遂了你的心愿。”
秦少均看着已经到了自己鼻尖的拳头,神色异常冷峻,眼神中透出的只有一股狠戾。
秦少均明白,秦少原不但非常了解自己还是个疑心相当重的人。自己原本也是打算慢慢转变立场,这样才不会引起秦少原的怀疑。可现在时间太短了,如果此刻就表现出对那份伟业有了浓烈的兴趣,不但不会引出秦少原的实话反而会加重他的疑心。这样下去,不知何年月才能得知真相。交换利益虽然是立场仍旧不同,但于秦少原来说是极为可靠的一步棋,他一定会相信的。
秦少原的拳头始终是没能落在秦少均的脸上。
秦少原挂着一脸的冷笑,嘲笑秦少均同时也嘲笑着自己,道:“没想到,大老爷的辉煌居然要靠一个女人来延续?真是太讽刺了!”
“各人心中取事自有轻重不同,你又何必在意这些。只要能达到最终的目标,又何须纠结起头是为什么了。”
秦少原听了这话,又盯着秦少原看了好一会儿。然后,冷笑一收,又换上了十分开心的笑容,电闪雷鸣的乌云瞬间变了和煦的春风。
“是啊,只要达到最终的目的即可,过程什么的确实不怎么重要。大少爷又何须再问我的条件,我想我的条件是什么,你是心知肚明的。”
“真的只有那一个?没有别的?”
秦少原难得有露出了一丝苦笑,颇无奈地说道:“我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对大老爷的忠心足可表日月,绝无私情,这事上我敢说无愧二字。大少爷就不要对我过多猜疑了。”
秦少均心头也重重一叹,少原这话还端的无错,父亲!一切的起源竟然是父亲!
“好!我答应你,父亲的事业我会继续下去。但在这之前,我必须要弄清楚发生在云苓身上的所有事情。”
这情景虽不是秦少原心中最理想的一幕,但怎么说也是有了进步,未来很漫长,谁知道会再发生些什么事了?人的思想是会随着时间的推移产生变化的。于此而言,秦少原还是感觉很欣慰的。
“大少爷想知道什么?”
“你为什么一定要让我把韵兰的身世弄得清清楚楚?韵兰是谁所生于你而言究竟有何可以大加利用的地方?为什么你会对盛姨母的出现那样的重视?若是你找到盛姨母后,你会做些什么?或者说,你会利用盛姨母做些什么事情?”
“大少爷还真有一颗好奇之心,怎么会有这么多的问题啊?”
“事情都是你自己做的,算盘也是你自己拨的,难不成让你讲讲自己做过的事情,还会有什么困难吗?”
秦少均这架势是非弄清来龙去脉不可了,气场间有了一股戾气隐隐乍现。不过,秦少均自己是不会发现的。
可秦少原却很敏感,察觉到了从秦少均身上散发出来的这与以往不同的东西。好兆头!心下不自觉暗暗一喜。虽是无奈,但与自己的设想差不多,曲少奶奶果真是一把能这毁掉大少爷心中铁板的神兵利器。
装模作样地想了一想,秦少原道:“让大少爷把韵兰小姐的身世之谜弄清楚是为了让人知道韵兰小姐并非二太太所出。韵兰小姐的身世可以利用的地方,就是引出盛姨母这个人。我为什么会重视盛姨母?因为她是曲少奶奶的亲姨母啊。至于,若是盛姨母到了我手中,我会做些什么?其实很简单,我只会问她几个问题。几个我很想知道的问题,却到现在也没有答案的问题。”
“盛姨母就一定知道答案?”
“她肯定知道,因为这一切的起因说不定就、是、她。”最后的三个字,秦少原说得非常重。
秦少均没有马上接着问问题,直觉告诉他,接下来秦少原的回答对他的冲击会很大、很大……,他须是得做些心理准备才行。
“那么,”纵是把心态沉静了许久,秦少均还是存有几分怯意,“少原你想问盛姨母的是什么问题?”
秦少原也停了一下才道:“大少爷,我一步一步把你的目光引到盛姨母的身上,就是想让你知道,我所说的都是事实,都是有依据的,并非凭空捏造,故意为之。”
“嗯。”秦少均点了下头,表示明白了秦少原的意图,同时也意味着会相信秦少原后面所说的一切。
“其实,说实话,我真正想问盛姨母的只有一个问题而已。一个,就一个。”
“什么问题?”
“曲少奶奶的死因,真正的死因!”
秦少原的话很轻,轻得如同随风四散的柳絮。但传在秦少均的耳朵里却响如雷鸣,也仿佛是有人正在敲着一面巨大的铜锣,一声又一声,震颤着脑袋里的每一根神经…………
“什……………………么………………”字是说出来了,但秦少均根本没有示意到话是从自己口中飘出来的。
这情景,秦少原一点也不意外,本就在他的计算之中。说句实在的,如果秦大少爷的反应平平淡淡,或者是些许震惊,又或者即使震惊但还能保持平静,才是最可怕反应。那样子的结果只有一个,就是前面所做的一切只怕都得打了水票。
秦少原没有打扰秦少均恢复情绪,毕竟要把事情更进一步的讲下去,把陷阱深挖下去,还是得让秦少均保留几分理智才行。无与伦比得震撼的确是秦少原想要的效果,但丧失理智却是不可行状态。如果,秦少均长时间恢复不了,秦少原还得帮忙把他拉回到可以进行谋划的情绪中来。
不知道大脑一片空白了多久,渐渐地有了一点声音,有了一点意识…………,秦少均觉得整个身体仿佛被上天抽走了全部的力气,虚弱中还浸透着沉沉的疲惫…………
没了力气的腿很吹,秦少均已不能在站立了,慢慢地坐在了冰凉的地板上,缓慢又艰难地吞着字:“少原你,为什么,会想问这个?云苓的死因一直以来都没有,值得怀疑的地方。”
不愧是大老爷的嫡亲之子,这定力还可以。秦少原感慨了一下自己的眼光挺好,没有选错人。
“这事的发现极为偶然,别说大少爷,就是我也从来没怀疑过曲少奶奶的死因。直到,那一天……”
“那一天?”
秦少原脑中回忆着前事,“大少爷,我还是给你讲讲那天在窗外听到的方小金和韵兰小姐的所有对话内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