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在遥远的北方,有一片森林,面积十分广阔,里面的生物奇特。这片森林少有人迹,这里被当地人称为“死亡森林”,凡是进入这里的人几乎是有进无出。所以,当地人都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告诫他们的孩子们,不要踏入这片绿色墓地。
而今天,却有一个小男孩闯进了这里。这个小男孩八九岁左右,他是在一种奇特的力量下被甩到这里的,摔下时他昏过去了。
此时他还躺在地面上,还没有从昏睡中醒过来。四周岑寂,一丝微风从他脸上拂过。这时他轻轻地睁开了双眼。他眨巴着眼睛瞧看,他发现他刚在睡觉,四周都是树木。他感觉奇怪,怎么不是在房间里睡。他轻轻地坐了起来,继续瞧看,看了很久,他才意识到自己来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正坐在一片树林里。
他深感莫名其妙,脑子里却愣愣懂懂的,什么也想不起来,一片空白。
忽然,一个模糊的记忆钻进了他的小脑袋瓜里,接着各种碎片纷至沓来。他想起来了,他是被摔在这里摔昏过去的。
他反手摸了摸被摔了的、依稀还有些痛疼的屁股以及后脑勺,继续努力回忆,他不知道自己在这里昏睡了多久。他感觉离之前所记忆的时间已经很久很久了,久到好像是上辈子的事情了。
这里是什么地方?这是他眼下最关心的了。他记得很久之前他是跟凤凰在一起的,是夜晚,在那片黑漆漆的松林里捕捉那怪物……他怎么就到了这个地方呢?这个地方跟他从小到大所见过的世界截然不同。
这里一片灰暗,并不是之前夜色中的昏暗,这里的天色好像一直就是这种朦朦胧胧的模样。这里是一片古老的森林,到处是古树,树根盘根错节。每一棵树都与别的树保持了一定的距离,放眼过去有一种空旷的感觉。这里的每一棵古树都是一副古里古气的怪样:像怪圣,像奇兽。不是有着老圣人的那股怪气,就是有着老邪兽的那股妖气。
他身后就有这么一棵老古树,模样奇特,把他吓了一跳。他赶紧从地面上爬起,走远了几步。他确定这里的老树都安安然不动,他放下了紧张的心。
他开始轻轻往前走,他的脚下发出细碎的脚步声。他没有方向,他下意识里有个模糊的目标,他想,自己走出眼前这片区域,会不会就是很久之前捕捉白影鬼的那片松林呢,或那座凉山呢,抑或能发现与他从小所见过的那种熟悉的情景呢。
他一边走一边想着。现在他记得十分清楚,也敢肯定,当时自己压着那怪物……没想到的是突然反被那只怪物吸进到它的身体里来了。这么说,他现在正在那怪物的肚子里了?
想到这里,心里为此一震,那个小怪物能藏他这么一个大大的人?就它菜盘大的身子?
不过想想也有可能,三三女巫的七七石塔、三眼睛的小屋、赳赳熊的木马马车外面看上去空间都很小,进到里面却是那么大。
那么他现在怎么出去呢?更奇怪的是,这怪物的肚子里怎么不是一条条肠子,却是一片森林呢?他感觉像是在做一场荒诞的梦。
他在森林里走了很久,走了很远,可是他还是没有发现新的世界。四周依然灰暗无际,眼前除了树木外,还是没有见到一根青草,遍地都是枯枝和枯叶,偶尔有动物走出来的小径,没有人类活动的迹象。
不过他脑袋瓜里虽然各种记忆交叠含糊一片,没有理清头绪,心灵却十分平静,如同静谧的森林。
突然,他想到了一个大问题!他会不会一辈子也走不出这鬼地方,琪琪公主还等着他去解救呢。如果他走不出这片森林,没有拿到那朵罂粟花,琪琪公主就活不了了,那么妈妈就要不回来了。这时他内心紧张起来了,整个人慌张起来了,身子一下子就冒出了汗珠。
我到底在哪里?这到底是什么地方?他开始一遍又一遍问自己。两只脚不知不觉越走越快。
“凤凰。凤凰。”他想到了凤凰,他鼓起勇气,向四周喊了两声。但是声音不大,他不敢放大声,因为他感觉这里不是一个善良的地方,怕招来什么妖魔鬼怪。
但因为这里是静寂的森林,他的声音依然响亮。
可是这里没有人回应他,他处在一片阴冷气息的世界里,只有他自己转动脖子带起衣领子所发出的窸窣响声和双脚走出来的脚步声。
真是莫名其妙,他在心里捣鼓起来,那只怪物怎么就把他吸进到它的肚子里来了呢,还是森林呢。
他多么希望有人来告诉他啊。
如果凤凰在这里就好了,她很聪明,又知晓那么多的事情,肯定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还知道怎么走出这里。
可是凤凰有没有被吸进到这里来呢?他琢磨着,认为有可能,可能会像他一样摔了一跤昏过去了,而她还躺在哪块地面上没有醒来,也有另一种可能,凤凰也像他一样正在焦急地寻找她。这时他有些小兴奋了。
但是凤凰到底有没有被怪物吸进来呢?他心里没有底。他决定要找一找,不然他可怎么办呢。
他一边在森林里寻找,一边轻声呼唤凤凰。他更希望自己能走出这片深渊似的森林。他内心急切,他一会儿往这里走一段,见远方还是无际的昏暗,没有发现任何新鲜的地物,又匆忙掉转头往另一个方向走,走了一段,发现还是昏暗一片,又转过身往另一个方向走。他在森林里转来转去。
他纯粹是随意地走,没有方向。他每走一步,脚下就发出轻微的断枝声。那声音虽细小却清脆得能传到千里之外的感觉,这更令他感到自己离人们生活的世界是如此的遥不可及,使得他心里越发恐惧,六神无主。
现在他非常后悔,当初真不应该去抓那只“白影鬼”。如果事情没办成,他就再也见不到妈妈了,皇上一定会把他妈妈扔进火炉里融化掉的。
他万分焦虑,眉头紧蹙,心里越来越烦躁了。接下来他该怎么办呢?他的喉咙都喊干了,凤凰还没有出现。
这片森林到底有多大?是不是极其的大,大到他永远也走不出去?是不是凤凰根本就没有被吸进到这里来?这些问题他无从知道。他的四周除了一片灰暗外,还是一片灰暗,走到哪里都是一片灰暗,天穹像是一只反过来的灰色的巨大铁锅,密实地盖在了他的头顶上空,致使他看不到其它世界。
他感到好无助,他在原地踌躇不前了。他快要哭出来了。他可不想一辈子困在这里,更不想失去妈妈。
“不能哭。不能哭。”他又自己叫住了自己,用手背擦掉两个眼角溢出的泪水。“哭也没有用的。这里不会有人来帮助我的。”
以前凤凰和笑狐狸在身边,遇到困难问问他们就可以了,现在他们不在身边,他只能靠自己了,如果自己要是还哭的话,自己都靠不上了。
他决定不再哭了,他决定自己想个办法走出这片森林。他现在不管琪琪公主了,因为他现在主要的任务是走出这片森林。没有走出这片森林,又怎么去采摘琪琪公主需要的罂粟花。
他脑子开始转得很快,两脚呼呼往前走。他希望自己能走出这片森林,或能想到办法,他不想再依赖凤凰的出现。
树木从他身边匆匆而过,如同他大脑里想的东西一闪而过。
突然,他站住了脚步。他发现不对劲,眼前出现了他之前走过的脚印。是的,是他的,他把一只脚放进去,正好吻合。原来他在绕来绕去,绕了一个大圈圈,绕回到了原地。
一种绝望的情绪涌进了这孩子的心里头。他又要哭了。但他还是憋回去了。“这怎么办?”他问自己。他根本走不出这片森林。
忽然,他意识到一个大问题,刚刚他错了,在他东走西走,所以他现在是迷路了,而不是他走不出这片森林,如果他笔直地往一个方向走,这样总会走出这片森林的。它不可能真的极其的大,大到一个人走不出去的。这是不可能的。世界上没有走不到尽头的森林的。
嗯,是这样的。他在心里有力地说道,森林要是没有尽头,怎么还会有那么多的山和河流呢。
这时候的他忘记了自己之前的看法,这里是“白影鬼”的肚子里。
他当即纠正错误,决定往眼前这个方向笔直地走下去。他心里舒坦多了。他期待眼前豁然开朗,会出现与眼前完全不一样的情景——大海,青山,或河流、明媚的阳光。
但是他错了,他走啊走,又走了很长时间,一路上还是没有出现他所期待的耳目一新的景物,他依旧像走在一片浩瀚无际的昏暗世界里。虽然他没有再发现他的脚印。
他痛苦起来了,他没有再往前走的动力了。他的双腿也走酸了,他不想动了,他真想一屁股坐了下来,对一切不管不顾。
可是他做不到。他怎么能不管妈妈呢。
他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走错了方向。比如,他原本该往身后的方向走,可能很快就走出去了,而他恰恰选了一个越走越深的方向?如果真是这样,他得调转头往回走才是。可是,一想到他刚刚走过来的长长路途,他心力交瘁了。接着又想,他就是走错了,只要笔直地走,总能穿过这片鬼地方吧?谁知道往后走会不会更远呢?说不定往前再走一段就走出了这片奇怪的森林呢。这样一想他心里好受了些。
他决定继续往前笔直地走下去,步态坚定。
他走啊走,他又走了一段很长的路程,这时他感觉走进了一个与之前有所不同的地方,这里的树木长得有点不一样。这给他心情带来了一丝愉悦。
二
这里的每一棵树很高大,树上没有一片树叶,但枝丫繁密,干巴巴地悬挂着很多果实,密密麻麻。果实表皮跟这里的天色一样,一片灰黑。
他一边继续往前走,一边继续观察,他感受到了某种希望。
他从一棵树下经过,一个东西砸在了他的肩膀上,随即又掉落到地面上,滚动了两下后停了下来,一动不动了。
这把他吓了一跳,他以为是什么东西,原来就是树上的一个果实。
果实不大,没有多少重量,可以说非常的轻,所以虽然果实砸在他左肩膀的正中,却并没有砸伤他,他没有感受到一丁点儿伤痛。
他没有心情去瞧它,他还得赶紧走出这片森林要紧。
他又往前走了两步,却突然发现肚子饿极了。他停下了脚步,转身折回了两步,再一次打量在地面上一动不动的果实。
果实长得其丑无比。整个身子像一张蛤蟆的嘴,外表也像蛤蟆身子,鼓起一个个令人作呕的小疙瘩。
原本想蹲下去的金鸡子犹豫起来了,他有些害怕,不知道这东西能不能吃,会不会像蛤蟆一样有毒。可是他饥饿难忍,他还是决定蹲下去,把果实拿上手看看,希望掰开果壳后里面的肉是又白又嫩,好看又好吃的,没有剧毒。
“啊!”就在金鸡子蹲下伸下手时,那东西一跃而起,张着一张大大的嘴巴,反而一口咬住了他的手掌。
这东西整个身子是一张嘴,特别的宽大,共咬住了他四个手指头,除拇指外。
金鸡子发出一声痛苦的尖叫声。他站了起来,使劲甩抖,打算甩掉它。而它就是不肯松开嘴巴,像极了脱离水面咬住人手指头的乌龟,死活不松口。“哦!”随即金鸡子在心里发出了一声惊恐的尖叫,“他还在吸我的血!”他完全能感觉到这东西满嘴巴长着麦芒一样的针牙,又柔软又锋利,迅速地扎进了他的四个手指头里,大口大口地吸允起他的血,这种情况下造成的疼痛非常难受。他用左手捏住它的嘴巴,希望捏裂它的嘴巴,或捏变形,捏疼它,致使它张开嘴巴松了他的手指头。
这怪东西的外壳却像椰子壳一样坚硬,他根本没有足够的力气。
他没有其它办法了,他只得苦苦咬紧牙根,用不习惯的左手,急忙从左腰上的葫芦里拔出法器,对着这东西放了一剑。
非常准,金鸡子一剑击中了它,它并没有发出惨叫声,它整个身子爆破得粉身碎骨,碎片落在了泥土上发出唋唋唋的闷响声。
一般动物的肚子里是肠子什么的东西,它没有,它内部结构与平常的果实没有两样,看不出有动物的形态,里面的肉黑乎乎的,如同棕树茎,都是一个个细孔,一些碎块还夹带着丝丝鲜血,这是金鸡子身上的。
金鸡子没想到自己没有吃到它,反倒让它吸了两口鲜血去了,手上火辣辣的痛疼,手背手心溢出了一点点鲜血。不过还好伤口不算大,不碍事。
既然这些东西不能吃,还会咬人,于是他想,他还是赶紧离开这里为好。
但是这只是他的一厢情愿,树上悬挂着的果实可也有自己的想法,有自己的意志和欲望,就在金鸡子准备要走时,好几个果实摇一摇身子,往下落,落在地面上发出嘭咚嘭咚响。有的砸在了金鸡子的脚背上,他本能地挪开身子,往后退。
却不料,脚周边七只怪东西像青蛙捕捉昆虫一样灵敏,反应迅速,一跃而起张着大嘴巴一口咬了过来,咬在了他的一双布鞋上。有三只速度稍稍慢了一点,被挤在了一边,落回到地面上,一动不动了。另外四只随即满口针牙穿过鞋面扎进了他的脚背里,要吸允着他的鲜血。
金鸡子害怕极了,忙举法器对它们放剑。他连放了四剑,四个果实都爆破得粉身碎骨,碎片纷纷洒落在了地面上。
几剑之后树上的果实一个接一个,纷纷往下落,简直就是一场珠帘子雨,密密麻麻。这完全出乎了金鸡子意料。它们齐向金鸡子一跃而来,有的跃起的高度达到他的胸口。
金鸡子惊恐万丈,拔腿就跑,要是被这么多怪东西——“蛤蟆嘴果”给咬住了,他能活着出去?他会因为血液吸干当场死去的。
但他的速度慢了一点儿,他身后的屁股、脚腿子、脚后跟、后背各被撞了一下,衣摆和裤脚忽然沉甸甸的,脚后跟痛了起来。他知道不妙了,衣摆、裤脚和脚后跟各被一只“蛤蟆嘴果”给咬住了,脚后跟那只已经把它满口锋利的针牙扎进了他的身体里,开始在大量吸血。撞击在他后背上的那只因为咬不住东西掉落下去了,
金鸡子想停下来放剑,却又不敢,后面大量的“蛤蟆嘴果”像青蛙一样一步一跃,向他飞来,速度极快。可是不放剑不要说血液被吸走,单单那痛疼就没人忍受得了。于是他不得不一边拼了命的跑,一边反身尽量瞄准射击。
他的努力没有白费,经过多次的射击,那几只蛤蟆嘴果被击碎了。每一只遭到一击就爆破得粉身碎骨。
打掉了这三只,他心里舒服多了,他放开手脚往前尽情飞奔。
然而很快,他发现不对劲头,他一路跑,一路的树上掉落个不停,果实一着地就向他一跃而来。
这时他举起头放眼四望,发现自己闯进了一片“蛤蟆嘴果”林的腹地,四周尽是干巴巴地悬挂着密密麻麻的“蛤蟆嘴果”,随着他的靠近一一在摇晃着往下掉落,形成一群一群,后又胡乱地混合在一起追赶他。他还发现地面上散乱着白骨,有动物的,还有人的。
这下完蛋了,金鸡子心下惊叫道,照这样下去不用多久他就会被它们重重包围起来的,他会像曾经闯进这里的动物和人一样躺在地面上成为一堆白骨的。
可他没有什么好办法,他只能硬拼,他一边奋力地杀戮一边奔跑,内心焦灼万分。
他见哪里没有“蛤蟆嘴果”就往哪里跑,东躲西闪,对靠得非常近的进行射杀。
但是他发现,他杀得越多,树上掉落得越多,追赶他的也越多,它们像一群蜜蜂纠缠着猎物。
“妈妈。妈妈。”金鸡子控制不住地哭泣起来。
“不能哭。不能哭。”他又暗自叫住了自己,一边疯狂地射击,射击不行又改为挥舞。一剑挥下去,他的面前碎块纷飞。有的飞溅在了他的脸上,令他很不舒服。
因为这些碎片他几乎看不清远方的景物了。他只能凭着一种感觉,眯着眼睛横蛮地往前冲,或调转身子往后撤,或左右闪躲,拼命逃跑。他尽量看清楚四周的场景,希望尽快闯出这片“蛤蟆嘴果”的险恶阵地。
他杀啊,冲啊,他瞄到哪里稀薄的地方就往哪里冲。蛤蟆嘴果碎片如同雪花一样在他面前飞舞。
但是,他已经处在了一片“蛤蟆嘴果”的海洋里,数量多到给他三天三夜恐怕也砍杀不完,他四周尽是“蛤蟆嘴果”,向他蜂拥而来,他已经没有逃出这片林子的机会了。
毫无疑问,他要完蛋了,他在心里想着,他只能任它们把他咬住,把他身体里的血液吸干了。他很快就会死去了。
这孩子绝望了,他感觉自己是多么的无助啊,他有点想放弃自己生命的消极念头了,让蛤蟆嘴果吃死算了。
但是一想到他的妈妈,他不甘就这样死去。他调集一身的精力,一个脑袋快速地转动着,在千军万马中寻找一丝逃生的空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