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空中的木块齐齐滞住了,迈薇拉脚踩着人偶的头颅,居高临下地说:
“凭什么停手?”
“我明白人偶对你意义深重,但你再这么打下去,真的会出人命的。”铂恩神情认真地说。
“对于我来说,人偶就是人命。”迈薇拉俯视着铂恩,双眼通红。
铂恩的手心都是汗,攥紧了拳头,不知如何劝住对方。
——迈薇拉已经偏执成狂,她就像安全感匮乏的孩子,但凡人偶受到伤害,她就无法保持理性,疯了似的要寻仇报复。
见迈薇拉没有进攻,躲在后头的指腹男发动魂名,掌心分泌出葡萄串似的肉瘤,突然发难,双手甩出数十枚肉瘤,如烟花齐射!
“去死吧,臭女人!”指腹男瓮声瓮气地说。
“别!”铂恩想要阻挠,却为时已晚。
迈薇拉手掌一扫,空中的木块竟各自寻找路径,如同严丝合缝的军队,同时让出数十个孔洞,完美避开了肉瘤。
“这怎么可能……”
指腹男怔怔地看着半空中——同时控制几百个木块朝不同方向移动,这个女人到底是什么怪物?
迈薇拉并没有给他时间思考,眼睛一眨,半空中的木块四散开来,化作漫天针雨落下。
铂恩淡淡地叹了口气,闭上双眼,再睁开时,眼神已决绝如铁,他高声喝道:
“用【慢慢】!”
随着他的一声令下,慌了神的谭泽连忙伸出手,空气荡起一阵涟漪,众人上方的木块速度骤降,【慢慢】区域仿佛倾斜的雨伞,短暂地挡住了侵袭。
“几秒?”
“10秒……我尽力。”清秀男孩吃力地说。
“够了,”铂恩拽起指腹男的领子,“用【旧情绵绵】粘住大树,有多远滚多远!”
“……好!”
指腹男一屁股坐到地上,颤抖地看着铂恩和迈薇拉。
——以一敌五的白发女孩,和铂恩对他们魂名的迅速理解,都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
铂恩纵身一跃,冲进了【慢慢】区域,动作变得缓慢迟滞,和千百木块相互靠近。
“他疯了吗?”指腹男怔怔地说。
在他眼中,铂恩的行为无异于自寻死路,只要时间延缓的效果消失,他就会被木块扎得皮开肉绽。
“没那么多时间了,我们快走吧。”
无唇人拽住了指腹男,指腹男咽了咽口水,向远处的大树射出肉瘤,再把肉瘤粘在自己身上,凭借着吸力向远处飞掠。
迈薇拉看着铂恩的举动,眼皮稍微跳了跳,操纵木块击中,一并攻进【慢慢】区域。
铂恩发动了【预谋邂逅】。
——在时间延缓区域内,时间的流速变慢,自然也包括施放魂名的速度。
——但是同样的,红雾能加快本体的行动,自然也包括施放魂名的速度。
他用了三秒造出一具分身,而后是第二具,更快的第三具,极快的第四具,瞬间产生的第五具。
就像黄叶化春泥,鲸落万物依。
一具具的分身炸成红雾,反哺魂名的施放速度。
到最后,铂恩几乎是靠着惯性在施放魂名,身体剧烈地灼烧起来,像有刮刀要刮走他血管里的每一寸能量。
迈薇拉漂浮在半空中,只看到愈发红亮的烟雾,即将和她的木块短兵相接,她握紧了拳头,恨不得木块快点插入。
“快跑!”
铂恩的声音从红雾中传出,只是稍稍变形,便传递到了谭泽耳中。一枚肉瘤同时击中谭泽,将其快速吸向远处。
——在【慢慢】的效果下,红雾的扩散速度大幅减缓。
——但在【预谋邂逅】的效果下,红雾的生成速度急剧上升。
近乎液态的高密度红雾,迫于时间的力量聚集在铂恩身边,仿佛血红的河流席卷,却又翻滚着万千火星。
10秒之后的此刻,时间所制造的压力消失,量变引起了质变。
由红到白的光芒照亮了山麓,急剧扩张的红雾遭遇木块、空气,疯狂地爆炸开来,喷发出流星似的炭块和狂莽的火焰,瞬间吞噬了数十米的空间!
“轰——”响彻云霄的爆炸声。
迈薇拉脸色苍白,脚踩几颗头颅向后飞移,伤残小队也在不要命地逃跑。
无情的火舌四处蔓延,光秃秃的树木一棵棵地倒下,甚至被直接炸飞了半截,火焰是降临人间的恶兽,吞噬了方圆百米的其他生灵。
唯有铂恩站在焦黑的土地上,一时间没有表情。
——这就是他的方法,既然矛盾无法调和,那就让双方失去作战能力,总好过眼睁睁看着他人死亡。
身体极度疲惫,耳鸣和焦臭味都让他头晕目眩。他免疫了红雾引导的爆炸伤害,却无法免疫声音和气体的余波。
他捂住口鼻,看见不远处滚落的人偶脑袋,朝着迈薇拉的方向走。不多时,便看见了女孩的身影。
白发的女孩躺在地上,眼镜早就不翼而飞,身边滚落着几个头颅,周围散落了一地兽牌。身上有好几处伤口,要么焦黑发臭,要么腥红冒血。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迈薇拉癫狂地笑着,在疼痛的挤压下,笑声尖利瘆人。
瑞娜、迪尼和考渥跑到铂恩身边,紧紧护住了他。
“铂恩哥哥!我们看到爆炸,就往你这边来了。”
“你们把兽牌捡起来,帮她掰碎一块,然后去看看伤残小队有没有事。”
铂恩疲惫地叮嘱同伴们,席地而坐,
“我没受伤,我还有些话要问她。”
三人闻言,掰碎了一块兽牌,鲜红的烟柱冲向天空。他们收起其他兽牌,朝伤残小队的方向跑去。
等到三人都走远了,迈薇拉翻了个身,和人偶的头颅面对面,呢喃问道:
“你是怎么猜出我的魂名的呢?”
“你身上矛盾的地方太多了。
第一次见面时,你躲在树上操纵人偶,隐藏了踪迹;但需要隐藏踪迹的你,却又佩戴了满手的首饰。
其次,在握手的时候,我摸到你手上有很多小伤痕;但你操纵人偶又靠的是意念,双手完全没可能受伤。”
铂恩目视远方,平静地叙述着:
“所以我让瑞娜试探你,看你是不是真的爱首饰,结果显然不是。那么结果只有一种:你所佩戴的首饰,与你的魂名有关。
这些并非首饰,而是人偶的替换零件,你手掌上的伤口,也是这些零件划出来的。你实际的能力,是操纵成千上百的零件,从而达到类似操纵人偶的效果,对吧?”
“就凭这些莫须有的细节,你就得知我的魂名了么?”迈薇拉捂着伤口,语气有些沉。
“不,最重要的一点是,你太强了,对于同龄人来说,强得有些反常。”
铂恩不自觉地笑了笑说,
“我有个朋友,对反常的事物极其敏感。他跟我说过,极端强大的魂名,都伴随着苛刻的条件或副作用,而你的条件,显然是时间,对么?”
迈薇拉翻过身,望着升腾的烟柱,声音平淡地说:
“我的魂名叫【不安小姐】,和我贴身接触长达1年的物体,就会成为我的‘亲密物’。
我可以在100米内任意操纵亲密物。所以在我觉醒之后,我就把大部分亲密物做成人偶,带到了选拔的地方。”
“你之所以那么愤怒,就是因为人偶的材料很难积攒么?”
“因为人偶是我的家人。”眼泪从迈薇拉的眼角淌落,“只有它们能够陪伴我,只有它们能够爱我。这些你是不会懂的。”
“我怎么会不懂呢……”
铂恩也抬起头,和女孩一起凝望烟柱。
孤独,怀疑,卑微。
这是所有孤儿身上的烙印,只是他比较幸运,拥有同伴和养育者。
而眼前这名女孩,心中强烈的不安感,竟能滋生出近乎“养成”的魂名。
她和魂名相互缠绕,病态地相信着陪伴的力量,甚至不介意制造死亡,来回应彼此的羁绊。
只是,毁坏‘亲密物’总比养成‘亲密物’要容易,到那个时候,迈薇拉又该如何正视自己呢?
——这种问题,还是留给哲宴思考吧。自己做个实干家就行了。
铂恩耸了耸肩,瞥了迈薇拉一眼,很没有良心地说:“如果你不介意的话,能让我拥有你的灵魂碎片吗?”
迈薇拉没有说话,只是定定地看着他,红绿相间、仿佛贝壳的碎片,从女孩腹部飞出,落入了铂恩的腹部。
“获得【不安小姐】碎片!”
“谢啦。”铂恩说。
火宿白鹰来得很快,骑士带走了迈薇拉,临走时,女孩身后还跟着五颗头颅。
几分钟后,瑞娜三人也回来了,他们把铂恩从地上搀起来,带着他离开爆炸影响的区域。
“伤残小队怎么样了?”铂恩问道。
“铂恩哥哥,他们要我跟你说声谢谢。”
瑞娜搀扶着他,从怀中拿出三块兽牌——两块雀牌,一块猫牌。
“呼——”
铂恩长长舒了一口气,大步往前走去,突然,一个坚硬的球状物,触到了他的脚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