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摸摸到姐姐的耳朵边,望见那个隔上的一座山,想亲亲咧个姐姐哟,够哟够不上边哩……”一曲十八摸的淫词滥调,又被驴货郎唱得浪里浪气,唱得那些大姑娘小媳妇耳热面赤。她们一听到浪里浪气的曲儿,就知道是驴货郎来了。全村的男人女人,都叫着喊着:“驴货郎来了,驴货郎来了!”仿佛蜜蜂闻到了香花,纷纷向驴货郎围了过来。“驴货郎,你个驴日的,怎么这么多日子不来了?”胖大嫂端着一小钵鸡蛋说笑着走到驴货郎身边。驴货郎嘻嘻笑着说:“胖大嫂哎,怎么啦?想我了吧?你就不怕你家大哥吃醋啊!”胖大嫂抡起肥拳捶着驴货郎的宽阔的背脊:“想你?想你两锤子。来,给我换两斤盐。”驴货郎唱歌般地答应着:“好嘞,我来给你过秤咧。”胖大嫂明显地是想占便宜,撇撇嘴:“还过什么秤呀,我这鸡蛋就得跟你换两斤盐,你换也得换……”驴货郎接下她的话:“不换也得换是吧?好,你帮我把刘家小姐引出来,我就给你换。”胖嫂笑了,笑得无比暧昧:“你小子想打刘小姐的主意?想吃新鲜呀?”驴货郎把面孔一板:“别乱说,小心刘乡长撕你的嘴,割你的舌头。我是要把刘小姐托我买的东西交给她。”
“你说话算数?”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好,我这就去给你叫。”
“你只说驴货郎来了,有东西交给她。”
胖嫂果然把刘雅芝叫了出来。刘雅芝一见驴货郎就叫了起来:“嘻嘻哈!”刘雅芝不叫杨润生驴货郎,偏叫他嘻嘻哈,“嘻嘻哈,你给我带什么好东西来了?你来了怎么也不叫唤一声?还要别人去喊。”驴货郎嘻嘻一笑,一拍灰驴的脑袋:“叫啊,叫一声小姐听听。”灰驴果然昂昂地叫了起来。刘雅芝捂起耳朵:“谁让它叫了?”驴货郎又拍拍驴头:“快别叫了,刘小姐听得烦了。”灰驴立即停止了叫唤。刘雅芝看看驴,又看看驴货郎:“哎呀,你的驴能听懂你的话哩。你是怎么教的?”驴货郎笑得神秘兮兮,还没答话,旁边一个又矮又瘦的女人笑着说:“驴货郎是这驴子它爹,它自然能听懂驴货郎的话。”人们都哄笑起来。驴货郎这回却不笑了,一本正经地说:“小大嫂,你家男人耕田吆喝牛,那牛是你儿子还是你闺女呀?”人们又哄笑起来。驴货郎嘴不闲着,手也不闲着,卖东西收钱,丝毫不差。刘雅芝看他忙活不由得赞叹:“嘻嘻哈,你不会把钱收错吧?”“错不了。就是错了,都是乡里乡亲,也没好了别人。”
张老爹买了一斤糖提着要走接口道:“我们信得过他,这驴娃子不亏待人。驴娃子,你还不给刘小姐办货?人家在等她呢。”刘雅芝撇撇嘴:“老爹,您说什么呢?净拿我开玩笑。”驴货郎抬头一看,刘家门口果然站着一个少校军官。驴货郎向刘雅芝挤挤眼:“佳婿美女,天生一对,可喜可贺。我说,刘小姐,你就考验考验他的耐心,等我把他们打发走了,我有好东西给你。”刘雅芝看看站在门前的欧阳骏:“嘻嘻哈,你也跟着混说?你小心点,惹恼了我大小姐,我要发脾气了。”驴货郎哼哈地赶紧卖货。
终于清静下来。杨润生从衣兜里摸出一瓶香水,递给刘雅芝:“你不是要香水吗?这可不是普通的香水。这是我舅兄从上海带回的法国香水。你闻闻。”刘雅芝打开一闻,叫了起来:“哎呀,真是法国香水。多少钱一瓶?”杨润生嘻嘻笑着收拾着货架子:“小姐耶,我这小货郎哪能卖这么贵的东西?这不是卖的,是送给你的。”刘雅芝喜出望外:“真的?”杨润生嘻嘻一笑:“我嘻嘻哈从来是说话算数,你怕过意不去,以后有什么稀罕物,送给我就行了。”刘雅芝捧着香水,摇晃着脑袋:“我会有什么稀罕物呢?”
“你肯定有,你有这么一位佳婿,还怕没有稀罕物?”
“你又浑说。啊,我想起来了,过几天,我送你一匹布,不,我送你几听牛肉罐头。”“牛肉罐头?好东西,真是稀罕物。我现在馋得都要流口水了,什么时候才能吃到啊?”刘雅芝兴致勃勃地说:“四天,四天以后你来,我一定送给你牛肉罐头。”杨润生好奇地问:“小姐,你在哪儿买的牛肉罐头?是上海还是武汉?”刘雅芝笑了笑:“都不是,你就等着吃罐头吧。”她又小声说,“是用军车从沙市运来的。”驴货郎也小声说:“他们要我谢谢你,希望能继续得到你的支持。以后有事找你,就说是老表哥,地点就在你喊站住的小树林里。”刘雅芝点点头。
杨润生把驮架放好,又拖腔拖调地说:“好咧啊,过四天咱就有好吃的啰!走啦。”杨润生回到建阳驿,连夜去找杨三菱,如此这般地教他,让他请他们运输连的连长喝酒。运输连的连长王喜山就喜欢喝酒,杨三菱约了他们炊事班的副班长田高,来陪王喜山。三杯酒下肚,王喜山的话就多了。杨三菱恭维他:“连长,你这运输连是个肥得流油的窝儿。运一趟军需,你起码得捞个千儿八百的吧?”王喜山呸了一口:“屁,上头那些个老爷抠得比猴还精。还千儿八百,一百两百在哪儿呀?兄弟,咱这是苦差事,吃苦受罪啊!”
“连长,那你什么时候再去,我们哥们儿为你践行,请你好好吃一顿再出发。”王喜山一连又灌了几杯酒:“真的?老哥我后天一早就要出发。你们有这个心,明晚就再请我喝一顿酒。”杨三菱忙说:“请请,田高,咱们明晚就为连长践行。连长但愿你是走水路,走水路坐船舒服。坐车屁股都颠两瓣儿,太苦了。”
“咱这回还真是坐船。路也不远,从沙市上船,一天就可以到后港。等我回来,你们得给老子摆一桌接风酒。”
“好,等你回来,我们一定给你摆一桌接风酒。把你的弟兄们都带上,好好地喝上一顿。”王喜山用筷子敲了一下杨三菱的脑袋:“你小子有多少银子?敢把我的弟兄们请来喝酒?一个排三十几人,你请得起吗你?”杨三菱摸摸脑袋,嘻嘻一笑:“还是连长体贴我,那么多人,我还真是请不起。兄弟就只能请您了。等您回来,一定给您接风。田高,你陪连长多喝几杯,我去上个茅房就来。”杨润生早已等在街头,杨三菱把情报一交给他,他立即动身,利用紧急通道,把情报送给了武工队。
江陵县的关机口,这天傍晚开来了一队国军,直冲向原来在此驻防的七十九军一个班的驻地——一间茶馆。这个班的班长正在床上抽大烟,见几个国军冲了进来,不理不睬,深深地吸了几口之后才懒洋洋地问:“你们是哪部分的?为什么这么没礼貌?啷格的,老子是七十九军的,你们他妈的没长眼睛?”一支枪抵在了他的脑袋上:“老子是刘立辉,刘总队长派来跟你们换防的。这么个肥得流油的地方,总不能让你们老霸占着收钱吸大烟吧?有油水,大家都得沾点儿!”这个班长根本不把这支刘立辉的地方部队放在眼里,他大喊一声:“来人啦!”难道他的屋子里还埋伏着人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