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宝珠嫁到筲箕坪后,春狗很少去上新屋,他不想再见到宝珠,人也变得沉默寡言了。只有娘枣玉知道他的心思,常常背着他偷偷地流眼泪。春狗把全部心思放在妹妹二丫高考上。二丫也没辜负哥的希望,考进了武汉科技大学,为此春狗感到十分欣慰。
宝珠嫁给臣忠后很快就怀孕了,次年正月底生下一个女孩,取名牛贞贞。二月底臣忠开着小货车回家给贞贞做满月,由于高兴中午喝多了酒,开车时竟让小货车追到大吊车屁股后面去了,车毁人亡,脸撞得面目全非,惨不忍睹,喜事变成了丧事。交警现场办案,明确了事故责任全在臣忠这一方。交警队从人性化办案的理念出发,七七八八还是判赔给臣忠八万块钱,除去安葬花费一万块外,还剩下七万块。臣忠父母给了宝珠一万块,余下六万块由他们保存下来了,说是留给贞贞将来读书用。
桂云死了儿子后,痛定思痛,感觉到儿子死得蹊跷。一天,一位算命的老者进村,桂云偷偷地让他给儿子和儿媳算命。桂云把儿子和儿媳的年根八字告诉老者,老者一顿念叨后告诉桂云,说她儿媳属龙,儿子属虎,与儿媳“犯冲”,这叫“龙虎斗”。你儿媳太凶了,你儿子是被她克死的。
桂云当下就哭诉起来:儿啊,你咋这苦的命啊!儿啊,你死得冤枉啊!然后她怒气冲冲赶到宝珠面前,抓起她的头发将头往墙上撞,把宝珠的头撞得咚咚响。撞了一通后,走时还恶狠狠地骂了一通:我儿子就是让你这克夫婆害死的,你赔我儿子。宝珠的头被莫名其妙地撞了墙,又被莫名其妙地骂了一通后,痛哭了一场,第二天抱着贞贞回娘家了。本来宝珠的娘佘平死了女婿就为女儿今后的生活担心,这好,女儿还没走出悲痛,又被阿婆打骂回家,她抚摸着女儿额头上一个个隆起的包痛哭流涕,心里的苦楚也没法向人诉说,只好烂在肚子里自个儿品尝。宝珠回娘家才三天,婆家就搭信过来要宝珠回去,意思是男人还没满七,宝珠得回家去给男人守灵。佘平让宝珠回去,宝珠不愿回去,哭着说:娘,我是被阿婆打出来的,我不回去。佘平好言相劝说:人家说得在理,打归打,骂归骂,男人没满七你得守灵,我们不能让人家嚼舌头是吧!宝珠说:我晚上害怕。佘平规劝她说:有什么可怕的,不是还有贞贞给你做伴吗?要不,我把你外婆给我的玉镯给你,玉是避邪的,说完就从手腕上将玉镯取下塞给宝珠。宝珠接过来塞进口袋缄口不语,却还是无动于衷。佘平又说:怕也得去,现在你是人家的儿媳妇,你不去我咋向世人交代呀?宝珠一气之下抱起贞贞回婆家了。
回到婆家,桂云整天的脸色如一张茄子皮,稍不如意就指桑骂槐,寅时骂一只鸡婆,卯时骂一只猪婆。但宝珠知道阿婆骂的既不是鸡婆,也不是猪婆,而是她。宝珠对阿婆的刻毒谩骂总是忍气吞声,她每天除了喂贞贞,就像牛一样地干活,她想用超强度的劳动消磨时间,驱赶痛苦。
好不容易挨过七七,宝珠想回娘家过些日子。可桂云对她说,她要过温州那边去了,整个家交给宝珠看守,让她只能回娘家住三天就得回来,等她回来后她就走。
天啦!阿婆一走,我一个人带着一个婴儿,在这阴森森的老屋里咋过呀!听得她毛骨悚然。可她是这家的媳妇,阿婆让她守房子天经地义,她又能怎么着?宝珠回到娘家把这事同爹娘说了,说她不想在她家呆了,想回来。宝珠她爹听了一拍桌子吼叫道:放屁!你现在是牛家的媳妇,你知不知道“嫁出门的女,泼出门的水”这句话?不可能由你随心所欲,你咋这么不懂事呀?宝珠听着听着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纸巾丢了一地。后来娘也陪着她一起哭。宝珠哭了一阵之后对娘说:娘,我认命了,我去,可我一个人带一个几个月大的贞贞咋行啊!我不能不做事呀,我一动贞贞谁管?要不然丢你这里。佘平想了想说:等你阿婆走了你就抱过来吧!
三天后,宝珠回到筲箕坪。桂云把猪呀羊呀都卖了,仅给她留下两只鸡。臣忠刚死,贞贞才几个月,阿婆就把她撇开不管了,她想一走了之到温州去,留给她的只是几间空荡荡的老屋,这不是把她当外人了吗?我宝珠在这个家里不算什么,可贞贞是牛家的血脉,你们也忍心丢下不管。这个晚上宝珠一夜未睡。
第二天早晨,因失眠没睡好,宝珠没起床。桂云就在窗户外头唠叨开了:日头都晒屁股了,还摊尸不起床,哪像过日子的样子?过了一会儿她就直截了当地喊:宝珠,快起床了,像这样睡还不睡出病来。宝珠睁开眼呃地应了一声。桂云说:你快起来,我要到坪下搭车了。这个家交给你了,你可要管好哟!寡妇门前是非多,你可要顾及我牛家的名声啊!阿婆的话里藏话,还带着尖锐的刺儿,扎得宝珠心里流血,听得宝珠心里苦艾艾、凄惨惨的。吃了早饭桂云就走了。桂云一走,宝珠就抱着贞贞回娘家了,一住就是半个月。桂云常常打电话给大哥牛仕诠问些情况,听说宝珠在她走后就一直住在娘家,非常气愤,把电话打给宝珠,要她给她娘接。在电话里,桂云把佘平数落了一顿,说自己花那么多钱娶儿媳妇,儿子被她克死了,她还不好好在家看门,给男人守孝,跑到娘家干啥?你做娘是怎么教儿育女的?直说得佘平在电话里一个劲地赔不是。佘平接完电话后就让宝珠回去,说:娘家不是你久住的地方。宝珠只好回去了,她把贞贞留给了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