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张永兴在嫩江站下了车,由前来接应的蔡秀林陪同乘长途车向东进发。
一路经科洛村、石头沟子、塔溪、新民村、三站、二站,到达西岗子,再往前不通车了。张永兴和蔡秀林只好下车雇用了一辆马车,向10里以外的瑷珲村三道沟驶去。
傍晚,张永兴和蔡秀林到达吴奎群的杂货铺,杂货铺虽然简陋,货品却很全。
深夜,在吴奎群杂货店后院的小仓库里,三人开始研究工作。
张永兴说道:“从齐市到三道沟路途遥远,今后我不能再跑交通了。这个任务就由秀林来完成吧。”张永兴说完看着吴奎群和蔡秀林。
吴奎群说道:“我看行。永兴是个负全责的,不能总出头露面,这段路让小蔡跑吧。”
蔡秀林点点头说:“没问题,老张你就发话吧,你怎么说,我就怎么干。”
张永兴拍了拍蔡秀林的肩,“老兄,今后就辛苦你了。”他停了一会儿,又说:“我看让陈福绪在讷河设个联络点,做中转,也省得大家都跑来跑去的。”
“我看这样很好。”吴奎群赞同道。
张永兴掏出了油纸包递给吴奎群,“老吴,这是大家搜集的情报,一定要安全送到江那边去。你有把握吗?”
“又不是一次两次,没问题。”吴奎群接过了油纸包。
“听说,炮艇加紧对江上的封锁,遇到可疑的船只可以开枪开炮。你们可要多加小心。”张永兴关切地说。
吴奎群小声说道:“我早想好对付他们的办法了。我做了一个桦树皮筏子,又轻又小,借着夜色和芦苇的掩护,不用二十分钟就可过江了。”
张永兴又问:“送信的人可靠吗?”
吴奎群说:“是我的一个小伙计,十八九岁,鄂伦春人,话不多,但绝对忠诚。”
张永兴又把联络的办法和对苏军情报人员使用的俄语重复了几遍,要吴奎群背熟。
此刻已是三更。江面上传来了日军巡逻艇的马达声,三人急忙吹灯睡觉。
11月,大雪纷飞,东北进入了严寒的冬季。
这时,张永兴已找到了一个新住处,在齐齐哈尔市区内仁惠胡同的一个小院里。这个小院由两间瓦房组成,后面还带有一个小仓库,十分便于工作。
一日,乔两忱踏着风雪来到张永兴的住处,向他汇报了最新了解到的敌人动态。
乔两忱因有《民生晚报》记者的身份,出入一些敏感地区比较方便,所以掌握的情报也较多。他坐在小铁炉前,用手不住地在炉盖上方摆动,感受着炉内的热量。
乔两忱低声道:“伪满军在齐市设立了第三军管区司令部,主要负责黑河、龙江两省的治安、保卫任务。司令官是张文铸。步兵二旅、骑兵二旅、混成三旅分驻齐齐哈尔、黑河、北安、海伦各地,另外还有一个教导队住齐市。”
张永兴在小本子上飞快记录着:“还有别的情况吗?比如伪警察方面的。”
乔两忱急忙说:“有,伪警察系统有了变动。分别组建了滨江省警务厅、哈尔滨警察厅、北满特别区警务处、哈尔滨游动警察总队。”
“游动警察总队,这是干什么的?”张永兴问。
乔两忱回答道:“这支警察部队主要负责中东路沿线的治安,配合各线警署的警察警备、讨伐,执行日本人的‘治安肃正’。”
张永兴点了点头又问:“日本人有什么动静?”
乔两忱说:“关东军第14师团开进龙江省,第10师团开进了吉林省,这是两支极具作战能力的部队。据说都受过冬季严寒作战训练。”
张永兴合上小本子,高兴地说:“两忱,你的情报极有价值,好好干吧!”
乔两忱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热水问道:“张先生,我有一事不明,那就是我们在为谁工作?”
张永兴笑了笑:“在为抗日力量工作。”
“究竟是哪一派,中共、国民党,还是俄国人?”乔两忱两眼直视张永兴。
张永兴缓缓地说道:“不管为谁工作,我们都是在对付日本帝国主义。只要对国家有利,又何乐而不为呢?再说,有些事知道得太多了,会对你不利的。你懂我的意思吗?”
乔两忱摇了摇头:“不懂。我是文人,干事喜欢目的明确。我不知道,我这样做会对我有什么不利?”
张永兴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开口道:“我们从事的是秘密工作,有极度的危险性,随时有被捕的可能。如果我们其中一人被捕,熬不住敌人的酷刑说出了组织的秘密,那么就会有许多人遭殃。反之,知道得越少,危险就越小,危害也就越小。这回你该明白了吧!”
乔两忱似乎被震动了,他望着张永兴说道:“你是组织的负责人,知道的事情最多。如果你被捕,不是要承受更多的压力吗?”
张永兴平静地说:“这个,我想到了。我一人受罪,换来大家的安宁,值得!”
“永兴!”乔两忱两眼闪着泪花握住张永兴的手说:“你放心,我们都不会做孬种的!”
张永兴望着乔两忱,坚定地说:“我相信!”
12月,齐齐哈尔市郊的日军航空队飞机场建成投入使用,整天成批次的飞机轰鸣着从齐市上空掠过。
张永兴早就注意到了这一点,提前两个月便派金万山、陈国华将养鸡场开到了飞机场附近。
寒冬腊月,张永兴披着羊皮袄,和金万山、陈国华昼夜潜伏在鸡舍里,注视着日军飞机场的动静,记录着日军飞机每次起落的架次和型号,以及日军飞行员转场的情况。这样,他们掌握了第一手资料。
1935年春节,正当张永兴在家和家人准备过年的时候,一个年轻人风尘仆仆地走了进来。他抖落身上的积雪,急切地喊了一声:“大哥!”
原来是张永兴的胞弟张庆国。自从去年夏天,张永兴将张庆国送到苏联以后,便没了音讯,如今兄弟相见,分外高兴。
“克兴,你怎么回来了?”张永兴叫着弟弟的原名,心中抑制不住喜悦。
“大哥,我该学的都学会了,你的两个女儿我已妥善安排好了。你说,我不回来,待在老毛子那里,干啥!”张庆国把大衣一脱,坐在了热炕头上,笑嘻嘻地看着他。
张永兴倒了一碗开水递给他,“这么说你毕业了。不过我还得考核你一下,看能不能做我的助手。”
“你考吧,我肯定没问题!”张庆国神秘地拍了拍自己拎的一个大皮箱。
深夜,张永兴兄弟俩,身披大衣躲进冰冷的小仓库里,借着微弱的灯光,开始组装他们的秘密武器——收发报机。
这一次,张庆国学成归国,主要是担任无线电报务员。在地下组织的帮助下,他只身潜行数百里,将一部收发报机秘密带进了齐齐哈尔。
午夜,随着滴答的电波声,张永兴小组的电台终于和伯力情报四科联系上了。从此张永兴小组的情报工作有了一个质的飞跃。
1935年6月,夏季来临。张永兴小组的工作已取得决定性的进展,连续向情报四科发报30次。
鉴于齐齐哈尔宪兵队加紧疯狂搜捕爱国志士,张永兴决定中断几天发报工作。
这些日子,齐齐哈尔街头整日警笛乱叫,囚车呼啸而过,荷枪实弹的日本宪兵、伪满警察挨家挨户地搜查,个个草木皆兵,如临大敌一般。整个城市笼罩在一片白色恐怖之中。
由于这几日无法正常工作,张永兴兄弟俩锁上家门,双双来到富拉尔基嫩江江畔的一处小窝棚住下,钓鱼野炊,准备过几天悠闲的生活。
“大哥,你看,我的收获不小吧!”张庆国拎着几条鱼走了过来。
“有进步,比上次来强多了。”张永兴翻身坐起,点燃干柴架上的小铁锅,准备熬鲜鱼汤喝。
“大哥,”张庆国一边收拾鱼,一边说:“我看我们得变一组密码,否则长期下去会被日本人侦听到的。”
“我也考虑过这个问题,这个你在行,你就改密码吧。记住,别忘了通知伯力的同志。”
张永兴已将水烧开,将几尾鲫鱼放到锅里并撒入葱姜调料。
“前几天鬼子拉闸断电,试图找出电台的位置。如果电台不变成交直两用的,恐怕容易暴露。”张庆国颇内行地说道。
“要想交直两用,就得装配干电池。”张永兴拨着锅下的木柴,“干电池是特控商品,极难搞到。”张永兴望着火堆出神。
“大哥,你不是认识调度室的谭大哥吗?车站上也有电台,我估计他们也配了应急的干电池,不如找他想想办法。”张庆国想出了主意。
第二天,张永兴来到了车站调度室,向谭继恕说出了干电池的事。
谭继恕见四下无人,便小声说道:“庆国的判断不准确。车站有应急发电机,根本用不上干电池。不过,可以想想办法。”
“你是说在货车上打主意?”张永兴心领神会。
谭继恕笑了笑,“听我的消息吧!”
三天以后,谭继恕传来消息,当晚有一列货车,其中一节车厢装有干电池等物品。
说干就干,在夜里10点左右,张永兴和好友许志岚来到路基旁,准备扒火车。
扒火车是许志岚的特长。小时候他在安东车站捡煤球,练就了一身扒车的本领。此时正是他显身手的时候。
只听隆隆一阵巨响,一列货车驶来,等靠近他们的身边时,只见许志岚飞身上车,很快就爬到车厢顶。然后,从上面爬下来,三下两下便打开了车厢门。“嗖!”黑乎乎的一物飞下来,又是一物飞下来……张永兴顺路基跑去,见都是印着日本字的木箱子。
大约甩下七八箱后,许志岚飞身跳车,从原道返回。两人立刻将箱子藏在路基旁小水沟边的草丛中,然后,悄悄溜了回去。
第二天,张永兴、张庆国、许志岚赶了一辆马车,上面装了许多垃圾,神不知鬼不觉地将几箱干电池运到了仁惠胡同。
这样,张永兴小组的电台变成了交直两用,即使敌人断电侦察,也发现不了他们的行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