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奥古斯特乘着豪华奔驰驶进“橄榄林”的时候,他的妻子玛格埃塔夫人正驱车奔往飞机场,她要准时去接一个人。
她要接的是什么人呢?这要从她特殊的早年生活说起。
可以说,玛格埃塔夫人如今已是事业有成的小有名气的企业家,是玛格埃塔化工日用品集团公司董事长。虽说今年她已经六十岁了,但仍然风姿绰约,神韵迷人。她作为双亲的独生女,是意大利一对化工专家的掌上明珠。二十世纪四十年代,她在读大学的时候,邂逅了一位可爱的中国留学生金德森,彼此产生了如胶似漆的爱情,并共同生活了四年多的光阴。如果不是新中国诞生的感召,如果不是一九五三年留学生大回潮的催动,那么玛格埃塔的人生道路可能与现在完全不同。她现在虽然很有钱,功成名就,但情感世界始终苍白。当年金德森回国之后,仅来过三封短信,以后就是长达三十五年的杳无消息。玛格埃塔怎么也弄不明白,重情重义的中国丈夫,怎么会突然变得无情无义了呢?
直到上个月,玛格埃塔意外地收到一封发自中国上海的信。见到了熟悉的金德森的笔迹,才了然三十五年来的一切。信上的话很简短,但对于彼此深爱着的人来说,这些话已经足够表达刻骨铭心的思念了。金德森还在信上说,他已经派他的儿子金东霖专程赶赴罗马,如果可能的话,希望玛格埃塔能在金东霖的陪伴下飞来香港,两人在有生之年再见一面。
今天,此时,玛格埃塔就是去接金东霖的。
金东霖走下飞机,一眼就认出了玛格埃塔。因为他早就熟悉了父亲手上的照片,眼前的玛格埃塔除了年纪老点以外,脸上所有的特征全都没有变。玛格埃塔也一眼就认出了金东霖,因为这个可爱的青年和自己身边的儿子维奇诺长得十分相像,他们简直都是金德森年轻时的翻版啊!
“菲亚特”汽车轻陕地把玛格埃塔和她的两个儿子送回了“橄榄林”。
回到家里,维奇诺对母亲说:“让我来照顾兄弟吧,您累了。”
玛格埃塔慈爱地亲了亲两个儿子的额头,欣慰地说:“好的,你们去吧。咱们晚上见。午安。”
玛格埃塔微笑地目送孩子们的身影消失在小客厅的木门后,自己信手推开卧室那扇雕着荷兰杜鹃花和飞翔小天使的沉重的橡木门,走了进去。
玛格埃塔只迈进了一步,就惊异地站住了:爱玛站在那里,神情激动,满面通红,娇媚欲滴,光艳照人。看见女主人进来,有些不知所措地说:“哦,夫人回来了?我这就给您安排午饭。”
玛格埃塔摆了摆手:“不必了,我只要一杯浓咖啡,加点糖。”
忽然,透过帷幕,玛格埃塔发现了独对窗口沉吟的奥古斯特,于是什么都明白了——大概一向喜欢拈花惹草的丈夫老毛病又犯了,趁自己不在之机,老家伙不定又用什么伎俩挑逗了愚蠢的爱玛。
一阵奇香袭来,玛格埃塔惊讶地四下寻视:“咦?哪来的香味?好香啊!”
爱玛泪光婆娑地甩下一句话:“是先生给您的紫丁香!”便急忙跑走了。
奥古斯特从帷幕后走出来,讨好地说:“是啊,亲爱的,我给你送来了紫丁香。”
玛格埃塔狐疑的目光在奥古斯特的宽脸上盘旋:“今天是什么特殊的日子吗?我怎么记得你昨天说过,你今天有个重要洽谈,不便陪我去飞机场的?”
“我没来得及通知你,洽谈取消了。不过,今天的确是个重要的日子,你不是迎来了你最想念的中国亲人吗?”
玛格埃塔却皱起眉头,自语道:“奇怪,我的过敏性鼻炎常闹得我闻不出任何气味,今天怎么了?我竟闻出了香味儿?”
奥古斯特热心地说:“看来你前一个时期的治疗是很成功的哩。”
玛格埃塔可不这么认为,她知道鼻子的嗅觉突然灵敏,并不是什么好兆头,新鲜的刺激所带来的只是暂时的兴奋,随之即来的可能是更严重的麻木和过敏。有专家已经研究证明,人体不论鼻子的过敏还是身体其他什么地方过敏,大多与中枢神经所控制的情绪有关。所以玛格埃塔现在不愿责备丈夫什么,她不想破坏自己现在的好情绪。于是便只是耸了耸肩,淡淡地呼应说:“是吗?那我太高兴了。不过,我还是不喜欢刺激。请你把它拿走吧,爱玛喜欢,就送给爱玛吧!”
奥古斯特叉开话头:“我不该忘了你的过敏反应,以后我不会再忘了。哎?亲爱的!你不是还有晕船的毛病吗?你选择乘船旅行合适吗?我已经给你准备好了预防晕船的药片,如果你一定要坐船的话,别忘了一定在上船前服用。据说这种药片对遏止过敏也有很好的作用。”
“好的。谢谢你的提醒。”
两个人又沉默了片刻。奥古斯特似乎想借故多在妻子房里呆一会儿,便老话重谈地说:“亲爱的!我知道你自从去年遭遇到一次险恶的劫机事件之后,对乘飞机产生了恐怖心理,所以,你想乘船,我也是同意的。但是,在船上苦苦等待的时间太长了,特别是有一段航程必须在濒临赤道的地方度过,极度的炎热怕不是你的心脏所能承受得了的。”
“不要紧,我的情绪很好,这很重要。特别是几个年轻人都在我身边:维奇诺、金东霖、爱玛、伊内斯。”
奥古斯特诧异地问:“你还带着伊内斯?那个性情乖戾的姑娘?”
玛格埃塔简洁地说:“我们并不是每年都能出远门的,让大家都去东半球看看嘛!”
奥古斯特立刻说:“那也把我的瓦尔蒂尼带去吧,他比他们任何人都更有应变经验。”
玛格埃塔微笑了,这次是真诚地说了句:“好的,我真的很愿意,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