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亲了又亲的儿子梓梓交还给二姐后,我一扭头拖过沙发边的旅行拉杆箱往门边走。两岁半的梓梓挣脱姑妈的怀抱追上我,抱着我的腿,仰着头哀求:“妈妈不走!妈妈不走!”
我的眼泪“唰”地流出来,不看梓梓。我站在门边背对着二姐嚷道:“二姐,憨掉了?快点过来哄梓梓,打电话喊王旭东来!王旭东躲我,他不能躲梓梓,梓梓是他儿子,他逃到哪里都莫想赖掉是梓梓他爹的事实。我半个月后回来,就去起诉他!我和他是事实婚姻,到时候,他头上的乌纱帽还戴得住吗?还想着正厅呢!他做梦!我糊他一脸臭屎,看他还躲我不?”
我在呵斥,声音里只有怨恨和毒辣,我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二姐放下手里刚拿起的拖把,赶忙过来抱梓梓。其实,我不愿意这样对待二姐的。我感觉自己像一个泼妇。
歇斯底里地扯着嗓子吼完,我拉开门头也不回地就走。那拉杆箱也没收起杆来就“噔噔”地往下拖着,从5楼到了1楼。下到一楼之前,我把脸上的眼泪揩干。楼口,司机小丁早就等着了。
出门的那一刻,我就下定决心出差回来就去给梓梓落户口,而且,我要自己带梓梓,我不愿意让王旭东的二姐再带梓梓了,不是二姐带不好,是因为,再这样下去,梓梓跟我都生分了,每一次我刚刚跟梓梓亲近起来,就又得外出拍专题做项目去了,而王旭东现在完全躲着我,既不面对现实,也不管梓梓的养育,只把他农村老家的二姐叫来带着梓梓,每月拿点钱给自己的二姐,再往我的银行卡里打点抚养费就算是尽了对孩子的责任。要自己带孩子我得重新寻找一个项目,比如开个店,我不想老是出差老是不着家。
我知道,二姐夹在我和王旭东之间所受的气,是无处去诉说的。王旭东的家在城中心的机关大院里,二姐带着梓梓像贼一样地躲在这城东北的旮旯里,想带梓梓上街上公园都不敢,生怕碰到弟媳李惠或者那已读高中的侄女王丹。二姐明白,王家天大的机密是不能捅破的,这关乎王家的荣耀关乎王旭东的前途。
两年前,王旭东携着我抱着半岁的梓梓悄悄回到县城里,他把二姐单独找到宾馆来,当着我的面,给二姐跪下,他求姐姐帮他收养与我生的儿子,那时梓梓才有半岁。他涕泪横流地对二姐说,这事既不能跟老父老母说,甚至不能跟二姐夫说,走漏一点风声,他就不能当领导了,他不能当领导,他就没有钱来给农村老家的父母盖一院新房;他不能当领导,二姐在读大学的儿子阿龙毕业后就不可能在省城里找个好工作;他不能当领导,他就什么都没意思了。
二姐只读过两年小学,但是她是明事理的,她答应了弟弟。在这之前一年多王旭东悄悄带着我回过他的老家,他当时对家人说我是他的同事,一同出差路过老家来看看。那天我住在了老宅子里。
第一次见王旭东的父母,我买了很多礼物,还给二姐夫送了烟酒,给二姐买了一件羊毛衫。二姐后来跟我说过,她当时就看出我跟她弟弟的关系不同一般,但是她是不会问弟弟这些事的,村子里那些有点蚂蚱大权利的干部都要偷偷腥,何况自己的弟弟是省城里的一个大官。二姐认为弟弟王旭东太给他们一家长脸了,每次弟弟回家,县长都会陪伴在左右。只不过他私下带我回去就不会让那些人知道了。
二姐在我和王旭东走后几天就从老家上来了。二姐对二姐夫兴顺说,弟弟给他在城里找到了一份工作,吃住在人家里,帮人家带小孩子,每月可以得到四百块钱,四百块钱正好是在湖北读大学的儿子阿龙一个月的生活费。在农村,现在是不愁吃不愁穿就是很难弄着现金用,每年的余粮卖掉也只能换得两三千块钱,家里茶地里摘的茶一年可以卖得现钱两三千元,几十棵核桃树打的核桃可以卖个三四千块钱,全家一年的现金收入也就万把块钱,可是需要花钱的地方多得很。二姐一说弟弟给找了工作,二姐夫兴顺便很支持,他说家里的农活他一个人就盘弄得过来了,媳妇能去城里人家挣钱过城里人的生活是多好的事啊。二姐心中揣着弟弟的秘密悄悄地来到省城。
二姐对我表过态,她暗下决心,为了报答弟弟对家里对自己儿子阿龙的照顾,她一定全心全意地给弟弟带好王家的这个独孙子,王家就王旭东一棵独苗,王旭东的老婆李惠生的是一姑娘,现在我为王家生了个儿子,我们就是一分钱不给她,她都有责任来带好这个王家独苗的独苗苗。
有一次,我在客厅看电视,听见厨房里二姐悄悄跟王旭东说:阿弟,我觉得你跟小陶蛮合适的,为啥不离婚来跟小陶过?梓梓没爸爸,可怜。王旭东压低声音:二姐,我这事是你管得了的吗?你最好永远闭嘴,对李惠闭嘴对王丹闭嘴对家里人闭嘴!我的事我自己会把握轻重。你懂什么?!
我知道二姐是巴我的,平时我跟二姐闲聊的内容一般离不开梓梓,其他不讲什么,但是那一次我在王旭东走后,专门对二姐说:二姐,你对我一心一意我知道,我和你弟弟的事你管不了的,我不想逼他,他只要对我们好就行了。
二姐困惑地看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