滨海报业大厦是一栋橄榄绿玻璃幕墙装饰的二十七层大楼,半岛晚报位于二十一层。透过小会议室宽大明亮的窗子,白云、大海、码头、游艇就会依次映入眼帘。春节刚过,海边就浩荡起春风,散步的游人多起来了。可小会议室里闻不到一丝春的气息,社会新闻部的十名记者东倒西歪、懒洋洋地坐在椅子上听部主任老郝新年后的第一次训话。
老郝年近五十,虽然没有读过大学,却曾是滨海“名记”,获得滨海百姓心中好记者的称号。多年媳妇熬成婆,由走街串巷抓社会新闻的老记到坐上晚报社会新闻版的版头,他还是挺在意这个位置的。见大家懒散、情绪不高,老郝就想幽默一下,模仿着笑星赵本山的口吻说:“改革春风吹满地,社会新闻要争气。老郝应聘当版头,理为大家多出力。”
记者们都没笑,即使老郝幽默细胞不多,往日大家还是咧咧嘴,笑几声捧捧场的,可今天他们心事重重实在是笑不起来。年前,报社的几位老总集体到外地的一家报业集团学习,回来后就立即推广兄弟单位的企业化办报经验,年后就制定并实施一整套的改革细则,其中,实行末位淘汰制和记者零工资制对记者们的利益冲击和思想震动最大。
一位名叫玉飞的记者垂头丧气地说:“老郝,这稿分三等,一等稿是五百元钱,三等稿才三十元,我这老拿三等稿酬的,老婆孩子就都等着跟我喝海风吧!”
“你呀,光顾着在媳妇身上欲飞欲仙了,这回可得在抓稿上下点力气了!”说这话的女人叫王霞,是个年近五十的老记者。她本意是拿玉飞幽一默,可听起来就像在教训人。
了解王霞直爽的性格,玉飞并不生气:“哪敢不认真抓稿哇,我全指着这报屁股银行下蛋吃呢!哪比得上刘佳呀,傍上个时装城老板当靠山……”
“我说你傻呀!谁挖苦你听不出来呀!”一声娇嗔,一身名牌时装、三十岁的漂亮女记者刘佳卷起一沓报纸向玉飞扔过去,随后瞟了一眼王霞说:“要不是酷爱新闻事业,王大姐才没必要跟报社扯这个蛋呢!她老公鲁大鱼是滨海大学艺术学院的院长,是大画家,一尺画最低五千元,顶我们五个一等稿的稿酬。可我们想拿个一等稿,比玉飞对付两个老婆还难!”
“哇!王老师的爱人是鲁院长啊!”两个滨海大学刚毕业的女见习记者惊讶地望着王霞。在她们心目中,那留着张学友式时尚板寸头的鲁院长年轻多了,与王老师有些不般配。
“他是他,我是我,我俩早实行AA制了,各花各的钱。”王霞气呼呼地说。接着,她又对两个见习记者严肃地说:“以后,你们也别叫我老师了。现在,我这老记者和你们一样零工资了,我们是平起平坐的竞争对手。”
女实习记者吐了吐舌头。玉飞抱住自己的脑袋,夸张地喊道:“残酷哇!末位淘汰!”
郝主任说:“人家边远省份,计划经济最后的堡垒城市都走到咱这沿海城市前头了。末位淘汰是大势所趋,发牢骚也没用,干不好,我这版头也得被淘汰。一句话,变压力为动力好好干吧!还像过去那样,跑点小腿,喝点小酒,写点小案子,稿肯定打不上等,还是得抓独家的、有冲击力的事件性新闻。还得再强调一句话,政治家办报,对各级政府部门只能帮忙,不能添乱呦!现在开始报本周重点选题。”
玉飞举手:“我先说。有个职业杀手在互联网上公开揽生意,明码实价,打断一条腿八百,卸条胳膊一千。我已经和杀手取得联系……”
刘佳撇撇嘴:“愚人节游戏。”
王霞干脆地说:“扯淡,这是个小骗局,杀手还会给你一个账号?当你存入钱后,杀手就消失了!”
玉飞嘟囔道:“嫉妒,看我有个好选题,你们就痛下杀手。”
老郝说:“选题荒诞却新鲜,调查一下吧。下一个,谁接着报选题?王老师说吧。”
“我接到郊区一个养奶牛户的投诉,他家的奶牛被人投了毒,十一头牛奄奄一息,农民夫妻欲哭无泪……”
“好,这篇东西定为本周重点选题,下工夫跟踪一下,争取搞个连续报道。”老郝兴奋地拍了一下桌子,表示对选题的肯定,然后说,“大家都要向王老师学习,抓问题,抓有深度的东西。”
刘佳朝老郝举起了手。老郝说:“刘佳有什么好题目?说吧!”
刘佳有气无力地说:“我选题没有,法庭传票倒接到一张。007游艇的案子,星期五出庭,郝主任能不能陪陪我,给我点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