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今年45岁,到了突然明白该赚点外快的时候,但我又没有什么赚钱的本事,我的一技之长只是能画点小画。当然也不能过于谦逊,许多人觉得我还是很有能耐的,有许多资源,特别是在画画方面,有点石成金的窍门。这样说吧,我是E市少美校的校长,我们是一所以美术教育为主的全日制小学。在我们学校念书的小孩,也许文化课不怎么样,但画画这一点上都会有几手。我的能耐就是,让这些文化课不好的学生上个美院附中,再鲤鱼跳龙门一样跳上美院,也算是另辟蹊径地上大学了。
现在回到正题,我的外快就是在一些美术培训班里兼个课,说白了,他们请我去不是意味着我的画有多么的好,而是我身后这些附中和美院的资源。我辅导的这些班,不管小孩的技能怎么样,实际上,无形中,都已经和美院挂上钩了。就看这一篓的田鸡里,哪只田鸡的眼睛最亮。所以,我的外快生意还很不错。
每个双休日,我都会坐车到B县去。E市到B县要走两个小时的高速,路虽然有点远,但到了那里,待你就像待恩人一样。我一般是星期五下午去,星期天晚上回来,在那里两天,稿费4000块,还变着法儿请你吃好的。B县的车是那种叫作“城乡快线”的,比中巴大一点点,比大客又小一点点,每30分钟一趟,坐满坐不满都走。因为去B县的人不多,座位一般都没有按照规定的坐,大家很随意,按上车的顺序和各人的喜好。我每次都喜欢坐最后一排,最后一排自由,有时候一人占两个位,还可以看各色人等的风景。有一次,我就看到了一道“风景”。我看见了一个也是画画的老师,他以前是文化局下面的创作员,成绩不一定怎么样,但属于老资格了。这类人在我们这行里很多,他们的存在,不是靠展览的入选和获奖,而就是因了时间和人脉。老师我们很熟,印象里他是个与世无争的人,明显的特点是窝囊和邋遢,也就是说,时尚和风光和他没有关系。但今天的老师完全是一副焕然一新的模样,西装、领带、革履,看上去是套装,但感觉就是平时不怎么穿的,也不是十分合身,像初次出国的蹩脚的艺术家。关键是他手里还捧了一蓬鲜花,还有一袋散装水果,无论他是去B县做什么,从E城就开始带上这些,也足以证明了他的背时。他上了车,一边找位子,一边张望车里的状况,很快就看到了坐在后排的我。他和我点了点头,犹豫着坐下来。我想,这时候的他还只是觉得我有些面熟,还不明确我具体是姓啥名谁。
这样的情况他肯定会继续想我的,想我是什么人,想我怎么也在这辆车上,想我去B县干什么,想要不要和我搭讪接话,要不要说说他的B县之行。同样,我也一直在想,想他一定是有故事的,你看他这样隆重地出行,而且是远赴B县,他平时肯定不常出来,那么,他这样难得地出来是不是和情爱有关?不但是想,我还一直在观察他,他正襟危坐,那样子好像生怕把西装坐皱了;他拘谨地捧着鲜花,小心地护着水果,这也喻示着这些东西于这趟远行的重要性。有几次,我觉得他很想回头来招呼我,但还没等完全地回过头,他又犹豫着忍住了。
窗外是接近黄昏的暖色,是欢闹的油菜花,是一晃而过的广告,是静止不动的牛羊,是嗡嗡呜呜的隧道。快要到的时候,老师突然问我,你知道雅阳这个地方吗?我说,知道啊。他又问,那你知道鲤鱼浃中学吗?我说,知道啊,小时候我还在那里呆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