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了几天班就独立工作了,这就是说志杰一个人要为三楼南边八个套间的宾客服务,包括卫生工作。尽管交接班时客房都保持得很整洁,还是要费力气彻底打扫。大家都喜欢做夜班不愿意做早、中班。夜班除了为那些过惯夜生活的客人做些服务工作,午夜两三点钟以后便可以偷偷地趴在桌子上打盹(服务员守则上当然是不允许的)。小伙夜晚迷糊了几个小时,白天休班便有精神了,就可以摆脱宾馆的紧箍咒尽情玩乐。你只要不违反服务员守则在外边搞什么名堂宾馆都不加干涉,你犯法作科坐班房,宾馆就除名。领到三次过失单除名的情况几乎是稍不注意时有发生。一个洋名叫“玛莉”的姑娘在家是独生女儿,爹妈宠惯了,上班时说话仍嗲声嗲气,黄领班可不理那一套,有一次领班让她把走廊边上的长窗擦一遍,她嗲声嗲气说,这么高我够不着呀。领班脸色严正:“你站在方凳上不就够着了吗?”过后,玛莉让男青年服务员鲍贝来替她擦,被领班发现了,便给玛莉一张过失单,还批评了那个助人为乐的鲍贝。玛莉去和领班争,说服务员守则上没有这一条,领班强调这是不服从上司安排,她哭鼻子也没用。这天,志杰也差点儿领到过失单。321房间的一位日本客人要从三楼调换到十七楼去,行李全装在一只滚轮皮箱中,志杰帮他把皮箱送入电梯后便去了321房间搞卫生,发现枕头下有一只劳莱士金表,便忙不迭地上十七楼,边叫唤客人的名字边敲门。客人见服务员把自己遗留的东西送来了,连声说“阿里阿笃(谢谢)……”还说了好多赞扬中国服务员的话,并硬要给他一百美元小费。他回到三楼,黄领班问他方才到哪里去了?他除了瞒去一百美元小费外,如实作了汇报。领班表扬了他,把这事记入了记事册,月终加奖。本以为这是好事,可不多一会高层楼面部经理下楼来,说志杰方才未经许可乱闯楼面还高声叫唤闯入外宾客房不知搞什么名堂,要给他过失单。高层大多住的是贵宾,为了贵宾的安全清静,对服务员要求更高更严。三楼领班再三解释也不行。正好那位日本客人要乘电梯下楼来喝咖啡,他便上前请客人证实。日本客人忙走来解释,一再表扬扬张乔其,说他是一个优秀服员务,并去礼品柜买了三束鲜花分赠给经理、领班和乔其,他这才松了口气,但余悸尚存。外边还以为当大宾馆服务员待遇好条件好,其实是在走钢丝,孙猴子套上紧箍咒。
眼下正是春暖花开旅游旺季,海龙宾馆的住房率常在80%以上,营业额高奖金也多,这天叔生日,志杰买了一只很大的蛋糕,尽情向叔婶祝贺,在叔婶的要求下,他载歌载舞演唱东北二人转,让叔婶看了乐不可支,过房伲子给这个本来冷冷清清的家带来了欢乐……夜晚,他关上小房间门,躺在床上数钱,工资啥的和美元兑换值总共有一千好几百,他自出生以来从没拿过这么多钱呢。刚过“五一”上海的气候已经有些热了,干脆脱光睡,大虎山疙瘩的男人大多喜爱脱的光腚睡,舒服。他一时睡不着,想得很多,想着这几个月来闯上海的经历想着叔婶的恩惠想着老家想着他爸。爸虽不是亲爸,可把自己从农村小不点儿抱回家好歹养活了二十年,还供他念完高中。眼下他很后悔跟爸常憋气很任性想怎么就怎么的。他睡不着,又下床给爸写信。
爸爸:先向您请安。我来上海已三个多月,仍住在张叔家,叔婶待我如亲人,在宾馆上班已两个多月,外语练得不错,可以和老外交谈了。我当初任性地硬要来上海,既然来了就得争气。在家时我很倔强,不顾家,常让你生气,现在我回想着很后悔,寄上二百元你买些补养身子的东西吃。问家里人好问我的同学们好。我很想家。再见。
儿子志杰上
不知咋的?志杰今夜一提笔眼里就浸满泪水,越写越激动。信里的肺腑言要是在爸面前他是断断说不出口的,他思念大虎山人思念北疆的山山水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