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刘宁没去参加马超的出殡仪式。他有事走不开。说起来这事还和马超有点渊源。
刘宁去参加一个和尚的画展开幕式。这位高僧法号白云,白云大师在本地相当有名气,禅学高深,国画也颇有造诣,享誉海内外,听说有幅国画,在香港卖了20万港币。大师曾与刘宁论云,曰,白云非云,气结成色,气散即空,朝云暮气,色色空空,暮云朝气,空空色色。大风起兮云飞扬,大气走兮风相随,风来气往兮云卷云消。云卷云散兮色色空空。人以为白,我自无也。无也空也,空也色也。云里雾里,刘宁未能完全明白,微笑而已。大师超凡不脱俗,画展很热闹,分管文化的副市长亲临剪彩,省美术家协会主席拨冗致词,而刘宁则作为本市文学艺术界的代表,站在麦克风前表示祝贺。到会祝贺的还有本市民族与宗教事务管理局局长。局长在祝词中提到白云大师对本市宗教事业的诸多贡献。本市千年古刹开元寺正是在白云大师任住持期间,得以复兴,他集资数千万元,重修扩建开元寺,使这座佛教圣地重焕光彩,不但成为重要的宗教活动场所,而且成为本市一个旅游亮点。白云大师在本市享有“化缘大师”之美誉。
刘宁与大师有几十年的交情,知根知底。当初大师也是一位文学爱好者,写过小说,他们共同喜欢过日本作家川端康成,一起深入讨论过《伊豆的歌女》、《雪国》、《千鹤》、《古都》、《美丽与悲哀》,在一次文学聚会上,大师的侃侃而谈吸引了一位第一次到会的少女,他对川端温柔的死亡的深切理解,进而赢得这位少女的爱情。后来,他们一起到业余大学,成了马超的学生。不知为什么,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那位少女成了马超狂热的崇拜者。据说崇拜也是一种爱,是对女人最有杀伤力的爱。也就是在那个时候,白云大师对禅宗发生了兴趣。变化都在刘宁的身边发生。刘宁见证了一段爱情的死亡和一位大师的诞生。
大师的俗名志国,姓鲍。祖籍山东,据说是那位在历史上非常有名的鲍叔牙的后裔。鲍志国无兄弟姐妹,“茕茕孑立,形影相吊”。当初,大师常到刘宁家吃住,认刘宁母亲为契老母,“契老母”就是干妈。这事不管是刘宁还是白云大师都不再提起,放在肚子里,无人知晓。出家人不再与凡间有瓜葛。刘宁母亲去世的时候,白云大师到刘家念了七天地藏菩萨本愿经,为她老人家超度。这一超常之举曾经引起本地媒体的好奇。
大哥,私下里,大师还叫他大哥,听说马超死了。刘宁说,你不去念念经,为他超度?他不信这一套。大师说,凡事,信则有,不信则无。他是彻底的唯物主义者,无所畏惧。刘宁说,我看未必。说我看未必的时候,刘宁突然想起昨天似乎看到那位让大师告别文学同时告别俗世的女人,她似乎也到医院向马超告别了。
大师说,我过两天到新加坡,然后去台湾,那里有佛事,顺便募点钱。要那么多钱干什么?和尚说,做善事。有钱人都想做善事,为子孙积德,所谓“为善者天报之以福,为不善者天报之以祸”。我只是帮他们一点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