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和大卫一心想要儿子。
妹妹怀孕后，来过武汉好几次，都是大卫陪着。妹妹来武汉是想做B超，看怀的是不是儿子。按说B超南楚也能做，可大卫说：南楚的医院小，靠不住，还是武汉可靠，毕竟是大城市，大医院。
尽管上面四个哥哥的住房条件都比我好，可妹妹每次来武汉，总是住在我这里。妹妹总说，她小时候和我关系最好，她最喜欢的也是我。我爱人周维也不反对，因为他们每次来，不仅带很多东西，而且还替我们更换一些他们觉得应该淘汰的家庭用品。
大卫很有钱。
大卫在南楚汽车配件厂当销售员，在产品销售方面，大卫确有一套。他告诉过我，他们厂生产的汽车配件上百种，无论什么型号都有，全国各地都很畅销。这话我不太相信，但有一点我是相信的：大卫与厂长的关系非常要好。每年过年，他都要给厂长送礼。厂长很赏识既会销售又会来事的大卫，后来，厂长就将全国各地的销售点任大卫挑，大卫因此跑了不少城市，见不少世面，钱自然也赚得更多。
大卫每次来武汉，总要做东，请我们几家到高档餐馆去吃饭。吃完之后，还把带来的礼物分给各家。应荣爱抽烟，所以给应荣的往往是一两条烟，都是各省的品牌烟；应华喜欢搞点小收藏，送他的东西，不是几块银元，就是一些赝品小古董；送给应盛的东西，有点特别，都是各种壮阳补药，因为应盛一直没让四嫂怀上孩子。
妹妹给我的礼物，一般都比给他们的值钱。
只有应昌，大卫觉得不好处理。应昌是个处长，什么东西也不缺。当然，这不是主要原因，主要原因的是，妹妹与大卫谈对象的时候，应昌就持反对态度。一直到现在，应昌对大卫也没什么好感。我问应昌：你为什么反感大卫？他说：你看他手上的戒指，像块砖似的。我说：戴个戒指有什么？现在戴戒指的男人多的是。应昌从鼻子里哼出一股气来，没再往下说。
大卫第一次来武汉，送一件羊毛衫给应昌，应昌就没收。搞得大卫很尴尬。大卫走后，应昌就对我们说：你们怎么搞的？我们朱家都是扶贫对象？应荣、应华和应盛都不吭声，我倒是说了一句：谁像你当处长，要什么有什么。应昌说：你们就缺了送的这点东西？后来妹妹出事的时候，应昌就对我们说：我早就说了，他上官大卫不是个好东西。你们不信。
妹妹和大卫到武汉来，不仅穿着考究，而且在一些小事上，出手也非常大方。住在我对面的张老师，第一次见他们，便神秘兮兮地问我：你妹妹、妹夫是不是从国外回来的？我问他：怎么这样看？他说：我看他们两个人的行头，起码一万块。还有，你家门口擦脚的垫子，纯羊毛的！没有三百块下不来。我看他们上楼的时候，往地下一扔，像扔一块破布。我笑了笑告诉他：我妹妹、妹夫在南楚工作，是乡下的。对于武汉人来说，县城都算乡下。听我这么一说，张老师便瞠目结舌，尴尬不已，好像他连洋人和土著人都分不清。
妹妹他们前几次来，去过好几家医院，但都没有达到目的。医生说，医院有规定，做B超只能检查婴儿在胎内发育是否正常，不能替孕妇提供生男生女的参数。几家医院的答复，除态度有别，结论都是这样。后来，妹妹就问周维在医院有没有熟人。周维是地道的武汉人，还真在一家医院有个熟人，而且正好在妇产科，但她不知道这个忙能不能帮。周维办事比较稳，当时并没有告诉妹妹。晚上，周维征求我的意见，我说：既然你有熟人，那就帮这个忙，免得他们像热锅里的蚂蚁。
妹妹高兴得要死，第二天，就让周维带她去了那家医院。
B超很快就做了，但出来的结果是个女孩。大卫和妹妹回来后，一脸的不高兴，饭也不想吃。特别是大卫，双手抄在口袋里，在客厅里走来走去。我的客厅小，所以他转身的频率特别高，就像一只苍蝇在玻璃瓶里飞来飞去。周维像办了一件悔之不及的错事，不知该怎么安慰他们，也不知道该怎么责怪自己。
为了缓和气氛，我说：B超也不一定准。一味相信它，就像一个唯物主义者，一不小心，就会犯唯心主义的错误。妹妹点了点头，好像我的话确有道理。妹妹一直认为自己会生儿子，因为她的肚子尖尖的。女人都说：肚子圆圆的，怀的是女孩；而肚子尖尖的，那就怀的是男孩。
大卫掏出烟来抽，妹妹很不高兴地说：你能不能到阳台上去抽！妹妹这么一说，大卫就把烟灭了。大卫一家三代单传，我想，他想要儿子的心情，肯定比母亲当初想要女儿的心情更为迫切。突然，大卫很果断地说：明天再去找那个医生，做引产手术。周维觉得事情越搞越糟，再去找那位同学做引产手术，如果弄出什么事来，那可就不好收场了。
妹妹最终没有做成引产手术。
当天晚上，周维就到外面给那位同学打电话，告诉她妹妹和妹夫的想法。那位同学觉得情况不妙，怕正忙帮出反祸来。她们在电话中一合计，还是觉得应该保胎。所以，第二天大卫他们一到，那位同学就给妹妹做各种检查，什么量血压啦，测心律啦。最后她对妹妹说：胎儿都这么大了，你的其他孕妇指数都不稳定，如果做引产手术，对你来说有一定的危险。
从医院出来，妹妹和大卫就到归元寺去求菩萨，求完菩萨，又在归元寺门口算命。妹妹找的是一个长须瞎子，长须瞎子说：我算命，喜欢说真话。大卫说：我就要你说真话。长须瞎子掐了掐手指，然后翻了翻没有瞳孔的眼睛，说：你肚子里是个绣花的。将来，脸上还要破点相。大卫把十块钱一丢：放你娘的屁！长须瞎子说：是你要我说真话的，怎么又骂人呢？
妹妹果然生了个女儿。女儿生下后，大卫连给她取名字的兴趣都没有，妹妹很不高兴，一气之下，给女儿取名赛男，意思是比男孩还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