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金狗子和唐家宝沿着林间小径,匆匆忙忙地走着。突然,前边的柞木林中,一队人马横拦去路。一个三十余岁、五大三粗的黑面汉子,叉腰站在一排持枪操刀的打手前面。
这个领头的黑脸汉子唐家宝认得,他是这一带的金把头,人人都称他曹把头。他明为金把头,暗里却勾结官府兵痞土匪,欺男霸女,打家劫舍,无恶不作。
老金狗子一见曹把头这帮子人,大吃一惊,扯起唐家宝就往林里逃。那帮子人呼啦散开,包抄过来,很快便将二人团团围住。
“老金狗子,活得还挺滋润吧?”曹把头皮笑肉不笑地走上前来。
老金狗子没吭声,脸上的刀疤痉挛着。
“还是老规矩,先给‘偷金人’让条生路,然后追着打……”他又冲手下人冷笑道,“别打死了,留口气,好下次接着打!”说完一挥手,手下人争先恐后地扑向唐家宝和老金狗子。
老金狗子和唐家宝撒丫子拼命奔逃。曹把头等人狂笑着围追堵截,拳打脚踢,直把两人打趴在地,不能动弹。
待曹把头一帮子人哄笑着离去后,唐家宝才挣扎着拖起遍体鳞伤的老金狗子靠坐在树根上。唐家宝叹气问道:“曹把头为什么见面总打你?”
老金狗子捂着额头流血的伤口,冷冷地道:“他一直怀疑,他爹是俺害死的。”
唐家宝瞪大了眼睛:“那究竟是不是你害死的?”
老金狗子不置可否地深深叹了口气,再没言语。
唐家宝苦笑:“俺跟着你,可倒了血霉啦!”
“别着急,也有你沾光的时候。”老金狗子强颜欢笑,宽慰唐家宝。他自怀中掏出一个猪尿泡酒囊,里边存有少半下酒,“喝口酒吧,酒能镇痛。”
“哎呀,不好。”唐家宝下意识地将手伸入怀中,惊叫出声。
“怎么啦,傻大个儿?喝猫尿啦?”
“镯子,我的镯子——”唐家宝不顾一切地朝着来路奔去。
“傻小子,快回来,让那帮狗日的再捉住你,会打死的!”
唐家宝执拗地往回走着,撒眸着,一心寻找遗失的信物碧玉手镯。
林子边上,曹把头那帮子人正席地而坐,饮酒打诨。唐家宝遗失的包着信物碧玉手镯的白手帕,就在离他们十来米远的草地上。唐家宝一眼便发现了它,他猫腰往前凑了凑,突然飞奔过去,拾拣手帕包,塞入怀中,掉腚便往回皊。
曹把头那帮人一愣,旋即缓过神来,叫骂着,起身猛追。唐家宝玩命逃窜。身后枪声响起,呼啸的弹头擦肩而过,打得枝断叶飞。
唐家宝甩掉追兵后,间歇了半个时辰,才敢回来寻找老金狗子。
他呼唤了半天,老金狗子才从枯树根下一废弃的熊仓内钻了出来。
老金狗子阴沉着脸责怪道:“一个破玉手镯这么值钱吗?值得你豁出性命去寻回?”
“它是腊花送给俺的信物,比命都重要!”
“哼,没了命还有啥?”老金狗子嘟哝了一句,气哼哼地转身往回走去。
“哎哎,咋往回走?”唐家宝一把拉住老金狗子。
“你懂个屁!要让曹把头那个小龟孙子知道了咱们要去的地方,咱俩谁都休想活命!跟我走好了……”
唐家宝不好意思再问什么,只好默默地跟在老金狗子后边走。
老金狗子带着唐家宝往回走了一程后,绕开曹把头等人的眼界,溜进小清河,沿河套溯流而行。两人在老林之中,风雨兼程,行走了十余日,最终在一道幽深的沟谷边停下来。唐家宝自老金狗子的口中得知,此处为小清河的源头,名曰“黑瞎子沟”,是老金狗子给它起的名。
黑瞎子沟是一道南北走向的沟谷,幽深狭长,清一色的原始红松林,遍布沟壑。粗大挺拔的红松,笔直高耸。幽静的松林内,弥漫着清新的松脂香。这是人迹罕至的深山老林,熊、虎等野兽出没无常。
唐家宝一放下行装,便迫不及待地拎着金锹,到沟底小河中捞金豆子。河中金豆子的确不少,十余锹下去,便捞到数个。唐家宝大喜过望,捞得更加起劲。老金狗子对河中的金子表现得却毫无热情。他坐在一废弃坍塌的窝棚旁,目光呆滞地凝视着老林,默默地抽着旱烟,若有所思。
夕阳西下,林风渐凉。幽谷深处,不时传来野兽的吼叫声。
金狗子抽了一袋烟,忙喊:“傻大个儿,趁天未黑,快来搭吊铺,迟了,晚上准喂狼!”
唐家宝恋恋不舍地上了岸,跟着老金狗子搭吊铺。
吊铺搭于四株粗大的红松树之间,为防野兽偷袭,距地七米有余。横杆搭于松枝杈上,树枝枯叶铺底,桦皮为棚,二人终于赶在天黑之前搭好了吊铺。唐家宝又运了一些枯枝到树上去作为夜半添火柴。他很兴奋,瞅着老金狗子笑道:“老金狗子,这儿真是个金窝子,咱们要发大财啦!”
老金狗子幽幽地道:“年轻人,莫要贪心,够用的咱就赶紧走人,以免惹祸上身!”他垂首沉默良久,抬起头来时已是老泪纵横,“唉,当初俺就发誓,一辈子不再到这儿来。可今天,为了你,俺违背了诺言。瞧见树下的那个坍塌的窝棚了吗?那是二十年前俺和妻子亲手搭的。当初若不是那么贪心,妻儿就不会给老虎拖走吃掉,最终连块骨头渣子都未能寻到。那天俺明明听到了妻子的呼唤,却不知道她是在呼救,只是为了再淘两锹金子,迟了一步。等俺带着淘的金子,兴冲冲地赶回窝棚时,娘俩已不见了踪影。她们从山东家来这儿才刚刚三天,儿子还不满周岁……”
夜幕降临,篝火熊熊。晚餐为烤鱼,二人刚吃了一半,林中便传来瘆人的狼嗥声,此起彼伏。狼的夜光眼闪着冷森森的荧光,黑暗中望上去令人不寒而栗。二人慌忙爬上吊铺。狼群很快便围拢上来,并且越聚越多。唐家宝高踞于吊铺之上,啃着半生不熟的腥鱼,气得直骂娘。
狼群在林下困守了三昼夜方才离去。凄风苦雨,生米冷饭,二人叫苦不迭。然而福无双至,祸不单行。翌日,一头黑熊趁二人下河淘金之际,拼命摇晃搭吊铺的松树,吊铺散塌,黑熊将落地食物风卷残云一扫而光。老金狗子带上淘的金子要出山去换粮。他叮嘱唐家宝要处处多加小心,见有陌生人来,一定要躲藏起来,千万不要给人看到。
唐家宝以鱼、蘑菇、野菜充饥。一晃二十余天过去了,老金狗子还无影踪。唐家宝有点惶惶不安。这天中午,河下游的森林里有枪声响起。唐家宝忙丢下手中的活,循声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