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扭——”李家祠堂高大沉重的木门被推开,一道阳光斜射进来,映出李宝棠狭长的影子……
李家祠堂在书房西侧的小跨院,西边屋子供着李家的家谱,东侧这间供的是佛龛。
李宝棠来到黑漆的八仙桌前,从桌后的茶几上拿出三支高香,“嘶啦”一声划着火柴,把香依次点着,俯身拜过之后,仔细地插进青铜的三脚香炉中。三线青烟徐徐升腾,在高处很快弥漫在一起,渐渐成为一片淡淡的烟霭……
各尊神仙或和蔼或狰狞或肃穆,在淡青色的烟霭中变得生动鲜活起来。
财神“宝藏神大夜叉王”是李宝棠的父亲在蒙古贩马时从喇嘛寺请来的神仙,这尊神大腹便便,面带微笑,戴着金银珠宝制成的项圈、臂钏、手镯、脚镯……全身珠光宝气,半坐于莲座之上,左脚踩住一个大海螺,右手拿一只口吐三串珍珠的鼠狼之类的动物。寺里的喇嘛说,供奉这尊神仙就可以发财并保住自己的财富。
财神“北方闻多天王毗沙门”是李宝棠的父亲过世前不久请来的神,毗沙门穿甲着胄,右手持宝幡,左手握一神鼠……传说他用宝幡与神鼠制服妖魔,护持众生财富……
李宝棠一抬头,忽然看见在佛龛的旁边又多了一张画像,画面上是一个赤身裸体的男子被钉在十字架上。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罪过罪过……”口中不停地念念有词。半晌,李宝棠拿过一摞纸钱在火盆里化了,磕几个头,起身摘下那幅画,点着扔进火盆里,这才退出来,关上门,疾步往外走——这是谁?要干什么?将这种赤身裸体的画与诸神同列是何用心……
老家人李忠手拿一串钥匙,站在祠堂所在跨院的门外,见李宝棠怒气冲冲走出来,直眉瞪眼来到他跟前,连忙说:“老爷,是哪没弄好?我去弄一弄。”说着,迈步就往院里走。
“你站住。”李宝棠满脸怒气,“祠堂里那张光屁股画像是怎么回事?”
“噢——六少爷,是六少爷挂进去的。”
“你怎么不告诉我一声?”
“我以为是老爷的意思,就没敢多嘴。”
“畜生,这个畜生,把他叫来。”一提六少爷李宝棠气就不打一处来——老子为你操了多少心……
不大会儿,李忠气喘吁吁地跑回来:“老爷,我没找着,六少奶奶也不知道他上哪儿去了。”
“这个畜生要干什么?”李宝棠气呼呼地说。
“老爷你真就错怪六少爷了,六少爷说那是外国洋毛子信的神,叫耶稣。英国人、法国人、美国人都信这个。信耶稣不上供不烧纸,要行善做好事,祷告的时候在胸前画十字……”李忠五十多岁依然留在李家大院,就是因为他干净利落,说话办事有板有眼。
“扯他娘淡。这小子一天到晚没他娘正事。”李宝棠气哼哼地说,“洋毛子怎么会信这种神?混到这种地步,自己都光着身子被钉在十字架上了,还能施恩施惠救苦救难于他人吗?即使他受尽苦难成了神,也可以把像弄得顺眼一点,好看一点,何必弄得这么寒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