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宝棠走出祠堂,来到前院。
几个身穿补丁衣服的村人,有的腋下夹着口袋,有的挎着柳条篮子,站在院门东侧的耳房外……
“老爷……”众人看到李宝棠,纷纷打招呼。他点点头笑一笑。耳房的门大敞着,二少爷三少爷正领着几个家丁,装粮的装粮,过秤的过秤,忙乎着往外借粮……
李宝棠迈步出了院门,直奔他的庄稼地。
每年青黄不接的时候,李家都派出一些人护秋。庄稼上浆以后,就开始丢了。青黄不接的日子越深,庄稼丢得越厉害。护秋的前前后后抓住一些偷秋的,带到李宝棠面前。这些人绝大多数都是断了顿的人家,他对这些人不打也不骂:“庄稼眼看就要熟了,这个节骨眼上,你给我弄下来,不是白瞎了么?吃不上的时候跟我说一声,乡里乡亲的,我也不能看着你挨饿。以后可不能这样了。”于是他让人弄些粮食,过了秤借给那些人:“先吃着,不够再来。”这些人就不好意思再偷他的庄稼——人家这么仁义,再去偷,自己就太不是物了。当然粮也不是白借,秋后还粮的时候,另加十分之一的租子。租子不算少,但跟其他村的财主相比,又低出了许多。李家庄的人都说李家大院的人仁义。
李宝棠掏出烟斗,装满烟丝,点着,一边“吧嗒吧嗒”地抽着,来到他的庄稼地。
时令正值七月,田里的玉米吐着红缨,高粱擎着青绿的穗子,豆棵子上也挂满了串串的豆荚……田野里弥漫着庄稼清香的气息。
李宝棠在鞋底上磕掉烟灰,收起烟斗,不时用手量一量玉米棒的长度,摸一摸大大的高粱穗,数一数豆棵的荚数……像爱抚着自己的孩子,心情也变得舒畅起来。他抓起一把泥土捧在手中——土地真是个好东西,只要你精心耕种,它每年都一如既往地长出庄稼……过了这片黄豆地,就是村子东北角的窑场了。
李宝棠不顺心的时候,就到外面走一走,看看他的土地,他的庄稼,他的窑场……骄傲、自豪、心满意足的情绪就会在他的脉管里淙淙流淌,诸多的不顺与烦恼暂时被冲刷得无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