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刚过,湖面上便结了厚厚的一层冰。
湖在黄河拐弯的地方,与黄河隔了一道石头垒起的大坝。冬天是枯水期,远远望去,黄河已经瘦成了一条线,河床裸露,沙丘起伏,隐约可见几处荒草,三两只叫不上名的鸟儿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
头天晚上风大,湖边原来密密麻麻的芦苇被抽拔得光秃秃的,止剩了秆顶稀疏的芦花在微风中摇曳,天色灰白,芦花灰白,芦苇叶子散落在冰面上,七零八落。后晌的太阳无力地照着,山无色,水无声,寒意透过棉衣直生生地浸入肌肤。湖心处,几个冬泳的男人费了九牛二虎的力气,勉强凿出来个十几平米见方的冰窟窿,手指头已经冻得握不住钎把,纷纷攘攘冻死了冻死了凑合游游吧,三下两下脱光衣服跳入漂浮着冰碴的冷水里胡乱扑腾,一边扑腾,一边可了嗓子喊,毛主席,我们不怕冷!河滩空旷,这声音又来得紧,原来的静寂一下子打破,惊得许多野鸭子从芦苇深处慌忙钻出来,扑棱了翅膀贴着冰面嘎嘎嘎乱叫着逃走了。这样不过一两分钟,喊叫不怕冷的男人们摇摇晃晃从水里爬上来,一个个哆哆嗦嗦穿上衣服,又是搓手又是跺脚,还是冷,牙齿“嗒嗒嗒”地打着冷战,实在架不住了!朝不远处一排房子边跑边喊:芦花,屋里生火了吗?
这是一排砖木搭就的简易房,不大,只有五六间,不高,手一伸几触屋顶。倒是旁边立着的一块招牌硕大醒目——白底的塑料板,上面用红色的广告漆歪歪扭扭写了四个大字——“芦花鱼庄”,底下还注有几个小字,仔细看了,原来是“正宗黄河鲤鱼”。
芦花鱼庄的主人芦花从屋里迎出来,是个年轻女子,眉清目秀,衣着朴素,笑盈盈地说,咱冬泳的人还怕冷啊?
有人搭腔道,哪想到今年冬天这么冷,刚数九就冻成这样了,到三九天又该是个啥。后面的人显然着急,嘟囔道,管他是个啥,咱先进屋烤烤火吧!说话间就要掀屋门上挂着的棉帘子。
芦花说,我爹在屋里呢。
掀棉帘子的手马上缩回来,回头看大家,皆面面相觑,蔫得跟冬天里的蒲草似的,都不吭气,彼此却心照不宣——今天这火是烤不成了!
芦花见状一下子咯咯咯笑出声来,开心道:逗你们呢,看把你们吓成这副样,我爹还能吃了你们?他老人家这会儿正在河里凿冰网鱼呢,有人出高价买黄河鲤鱼,他能坐得住?瞅你们下水前一个个威风劲儿,现在却冻得这般可怜,还冬泳呢,都要筛成糠了。
男人们嘴上立马来了精神,不知谁说了句还是咱们芦花心地好,大家就跟着起哄道,光是心好啊,脸蛋还好看呢!老兵今天没来,老兵要来了,芦花这脸蛋才好看呢!
芦花一下子羞红了脸蛋,嗔怪道,还不进去烤火啊!再贫,看我不放狗出来咬你们!
男人们齐作投降状,“嗷”一声挤进屋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