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兵姓冀名甦,是这伙冬泳人的头。
冀甦的老家在哈尔滨,那里冬季冰天雪地。冀甦高中毕业后没考上大学,又不想复读,就报名当了几年兵,在西藏边疆,一年四季都冰天雪地。刚到部队时,冀甦一门心思只想着能够考上军校,所以学习很刻苦,表现得也很积极,谁知后来考了两次都未录取,也就明白自己不是这块料,心甘情愿地放弃了。但冀甦字写得漂亮,文章也写得漂亮,还会摆弄照相机,在团里算是个宝贝人才,于是团长就安排他在团部干文书,兼搞新闻报道。一开始冀甦干得挺起劲,毕竟文书是个好差事,离领导近了自然升得快,听说以前在这岗位上的人都提了干。轮到冀甦却不成,好几次眼睁睁地看着机会从眼皮子底下溜过去溜到别人那去了。咋回事?民意推荐票数不够!团长说冀甦群众基础差。冀甦说,我平时忙的,哪有时间和那么多人联络感情。团长想说那你和我顶上的领导联络联络感情啊,话到嘴边又觉得不妥,只好叹口气,半是安慰冀甦半是安慰自己说,找个好单位转业吧!我会照顾你的。冀甦点头说好。团长说,我以前的一个老战友在山西晋南一个大厂子当领导,愿意去不。冀甦说哪都行。团长就给老战友打电话,老战友问冀甦的情况,团长说写东西照相样样拿手!老战友问人怎么样啊?团长说,没说的,一个老兵!老战友一听很爽快,是老兵啊,老兵好,正好我们厂电视台缺人手,这老兵我要定了!
芦花刚认识冀甦时总觉得这人有些好笑,一米八几英英武武的一个大男人,俩脸蛋怎么红得跟冻疮似的,还不爱说话,真是怪怪的。等后来知道人家是在西藏当了好些年兵,脸上那红是紫外线晒伤的,叫“高原红”,在西藏呆久了都这样,便觉得无甚好笑。但芦花还是觉得冀甦怪怪的,人家都是夏天来游泳,他却是冬天来游泳,而且不管是年三十还是正月初一都风雪无阻,不怪才怪呢!芦花从小在黄河边长大,见惯了游泳或是耍水的好手,但敢在冰天雪地来这里游泳,还是第一次看见,不由又惊讶又好奇,终于有一天见冀甦游完冬泳准备回家路过芦花鱼庄时,忍不住喊:喂!不冷吗?
冀甦说:冷什么冷,我到你们晋南,就好比你们到了海南岛。
芦花看他咧嘴笑了笑,觉得脸上那“冻疮”也不难看了,就接着问:你说话不像我们这,哪里人呀?
冀甦说:哈尔滨。
芦花说:哦,东北银(人)啊!
冀甦说:有意思,学我说话呢?就抬头仔细看了芦花一眼,谁知这一看不打紧,愣把个冀甦看得惊讶连连,啧啧啧道:啊!这么好看!这么像一个人!
芦花听人说自己好看又像一个人,还是个陌生人说的,脸唰地就红了,扭了头抿了嘴不说话。
冀甦说:脸一红越发好看!也越发像了!
芦花心里真是比吃了蜜还要甜,埋了头低声问:到底像谁呀?
冀甦说:雷佳。
芦花说:雷佳是谁呀?
冀甦说:我们部队歌唱团一个歌唱家,人长得好看,嗓子又好,我们都爱听她的歌。
芦花说:我不认识这个人,也没听过她的歌,你说说她都唱些什么歌呀?
冀甦说:《芦花》听过吗?
芦花说:没听过,不过巧了,我就叫芦花。
冀甦“啊”一声说:真有这样巧的事!那敢情好咧!
芦花说:什么“感情不感情”的,你会唱《芦花》不?
冀甦说当然。
芦花说能不能唱两句。
冀甦说我给你唱个完整的,于是闭了眼睛就唱:
芦花白,芦花美,
花絮满天飞,
千丝万缕意绵绵,
路上彩云追。
追过山,追过水,
花飞为了谁?
大雁成行人双对,
相思花为媒。
情和爱,花为媒,
千里万里梦。
莫忘故乡秋光好,
早戴红花报春归
……
冀甦动了感情,感觉眼前满是芦花飘舞,棉絮般影影绰绰,似乎还有雷佳和芦花的笑脸交替出现,唱完了半天仍沉浸其中,却听不见芦花吱声,睁开眼睛看时,人不见了!连忙喊:芦花,你在哪?
芦花从窗户里面应声道:在屋里呢。
冀甦说:歌好听不?
芦花说好听。
冀甦说那你跑什么啊?
芦花说你唱得人不好意思了。
冀甦第二天就给芦花送来几张雷佳的照片,说是网上下载的,看看像不像。芦花反复看了看,还真是有点像,心里先悄悄泛起一阵幸福来,嘴上却说,哪里像,人家城里人,气质好多了。冀甦认了真,说,瞧这瓜子脸瞧这双眼皮瞧这嘴巴瞧这皮肤,哪里不像!芦花一时幸福得有些晕,生怕再说下去自己会失态,赶紧夺了照片扭头跑屋里去。冀甦在外面大声问,像不像?芦花在屋里小声说,不像。冀甦又大声问,那还听我唱《芦花》不?芦花还是小声说,不听了。冀甦说,成心的吧?屋里不吱声了。
芦花后来把雷佳的照片贴到自己床头的墙壁上,有事没事看几眼,心里总是说不出来的美。又把雷佳唱的这首《芦花》从网上下载到自己的手机上,每天睁开眼睛就放了听,一直到晚上睡觉时还在听,总是听不够,时不时还偷偷乐两下,却什么也不说。
芦花爹看见了又是纳闷又是发愁,心说我女子这是怎么了?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