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县文化局征求我的意见下到哪个公社时,我都没有犹豫,去牛镇。
从公社到镇,从文化干事到文化站长,我在牛镇,伺候了六届班子。
牛镇是个革命老根据地,在抗日战争中打过几次大仗。那些工作在外的老革命,常常会动起感情,思念家乡,关心家乡,经常要回牛镇走一走,看一看。老领导一来,带动着县里的领导也经常陪同下到牛镇。上面的领导下去的多了,接触的多了,对牛镇的工作就有了些特殊的认识,对牛镇的干部就有了一些特殊的感情。久而久之,牛镇的干部提升的机会就多了些,升迁调任也快了些,牛镇的班子到届,往往会被安排在很重要的岗位上。不多久就形成了共识,牛镇是一潭活水,是个出干部的地方。
镇上有一本工作在外老领导花名册,逢年过节,或者镇上有什么重大事情,都要给老革命们寄信。慰问信、报喜信、请示信等等。这项工作由文化站负责,老站长写一手漂亮的毛笔字,他不堪重负,一边写,一边气哼哼地教训我,这叫蝇头小楷,最吃功夫了,你要好好学着。那些年,我只要没事,就关在屋子里苦练蝇头小楷,等字练得有模有样的时候,老领导们死的死病的病,到春节只安排写一次慰问信,与镇上退休人员待遇等同,也用不着蝇头小楷了,由秘书刻蜡版油印。油印的技术不好,黑的黑白的白,油墨味儿呛人。
我当上文化站长那年,牛镇建了一个皮鞋厂,生产那种方头皮鞋。刚生产的时候,风光了一阵儿,地县领导经常来参观、检查、指导、验收,牛镇又恢复了车水马龙的局面。领导临走的时候,每人赠送一双牛皮鞋,领导们表示拒绝,镇上的领导就说,领导同志穿上牛镇的皮鞋,是为了宣传牛镇,不收我们广告费就很便宜我们了。说得很诚恳,领导很满意,表扬牛镇的班子有商业意识。牛镇的干部去县里开会,会被县里的领导拉在身边,咬着耳朵说话,让其他乡镇的干部眼热得不行。明明都是乡镇一级的干部,牛镇的硬是比他们高了一头,不服气不行。
后来,别的乡镇建了几个企业,有合资的,也有外商独资的。领导们就像候鸟一样,纷纷飞到那些乡镇,每人穿一件白色或者蓝色的隔离衣,去参观那些现代化程度很高的车间。领导们就轻易不去牛镇了,牛镇的人检讨自己,认为一个皮鞋厂也确实没有什么看头,技术含量低,像个大作坊,还臭气熏天。
牛镇一不被重视,牛镇的工作就干得无精打采,有气无力,连着两届的班子安置得都不怎么理想。
我老班的文化站长一干就是七年,直到新镇长有了牛王大赛的设想,他觉得牛王大赛是一场文化戏,那个牛王大赛副主任的帽子就落在了我的头上。镇长拍着我的肩膀,说,好好干,把这出戏唱好,亏不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