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贩子赖八赶着拉载白雪梅的布篷马车行驶到方正地界,天已大亮。赖八要喂马吃饭,便将布篷车赶进了路边大车店,叮嘱店小二马不卸套,拴在槽头添草拌料。掀开车篷门帘一角,往车厢里瞅了一眼,忙奔进店房。
车篷里,白雪梅蒙被躺在车厢板上——当时,麻袋装人扎口抬上车厢后,赖八怕把人捂死,便将白雪梅从麻袋里捞出,让大烟鬼舅舅帮着绑上白雪梅手脚,布带子勒嘴,卧身缠捆在车板上,蒙上棉被佯装病妇。白雪梅蠕动身子挣扎,折腾个筋疲力尽也难以挣脱。她不甘心,侧身头拱车帘,透过缝隙向外窥探。
赖八端来一碗小米粥,挑开车门帘,解下勒在白雪梅嘴上的布带,持小勺要给白雪梅喂粥——这小子是怕拉到桃花巷妓馆后,白雪梅饿瘫软了,打不起精神,卖不上价。白雪梅也多了个心眼儿,让松开捆手绑绳,自己吃,表示不会作闹,捆着腿脚也跑不了。赖八正犹豫是否解绳,关世雄剔着牙走出店房,奔了过来。
关世雄奔到车辕边,蛮横地吆喝:“车老板子哪?好狗不挡道——麻溜解开拴槽马,拉车靠靠边,让大爷牵出马来!”
赖八回头瞥了一眼,见是惹不起的阔少,忙“哎哎”地应着,放下粥碗,垂下门帘,奔向马槽。白雪梅听出喊话人的声音耳熟,紧忙侧身挺头顶帘,粥碗被顶失落,掉地“啪”地摔碎。白雪梅脑袋顶出车帘,看见了听到摔碗声回望的关世雄,急喊:“关二哥,关二哥,快来救我!”
关世雄惊讶地紧忙奔了过来。赖八惊恐地慌忙奔回,蹿上一步,恶狠狠地摁回白雪梅的脑袋,挺身挡住车门帘。关世雄一把薅住赖八的脖领子,大喊:“老子看看,是谁喊我——”关世雄猛劲一抡,将赖八甩坐地上。关世雄一把扯下车门帘,见是捆绑的白雪梅,不由分说,回身扯耳朵揪起赖八,愤吼:“咋回事,抢劫绑架啊?!快快松绑——”关世雄抢先蹿上车,为白雪梅松绑。在当时,贩卖人口也是犯法的,查出来罚款坐牢。跑条子的人贩子都是黑道上私下运作。
关世雄搀扶白雪梅进了店房单间,问明了情况,愤愤责骂白雪梅那狼心狗肺的舅父舅母。赖八不甘认栽,求大车店掌柜的来通融。经交涉,赖八花四十块大洋买的人,关世雄出五十块大洋赎人。并雇用赖八的马车送往哈尔滨。赖八捡了便宜,又不担风险,何乐而不为。关世雄仗义请酒为白雪梅和赖八压惊。
白雪梅吃饱喝足后,恢复了体力。经过一番梳洗打扮,格外精神靓丽。关世雄将坐骑拴连车后,陪白雪梅坐在车篷里,俨然一对情侣。心情舒畅的赖八坐在车辕上,浪丢丢地哼唱着蹦蹦(二人转)小调儿,赶车奔向哈尔滨。殊不知,以查封变卖房产宅院要挟,逼迫白雪梅舅母卖人偿还聘金,正是关世雄让吕胖子设的套儿。他先行一步,等在这儿仗义赎人,让白雪梅领他的情,感他的恩,欠情欠债地听由他摆布和利用……
赵老三担当小丐帮帮头大哥后,自己从不乞讨偷抢,只是仰仗武功抱打不平,为惹事失手受欺侮的小兄弟们平事报仇。他导演了智斗凶恶巡警、戏惩妓院大茶壶、哄抢白俄面包房等打抱不平事件,致使一些地皮无赖、摊贩奸商不敢轻易招惹小丐帮。赵双全是知恩图报之人,滴水之恩,要涌泉相报。他感念给钱救助他的红痣白俄少妇,一心想找到此人面谢报答。每逢见到欧洲金发女郎,就尾随追看或拦截辨认,常被误当调戏受谴责遭殴打。可他仍坚持寻找。
一日,叫山跳的小兄弟抢钱逃窜,被日商轿车轧死。为弄钱买口薄棺安葬他,刘柱在道里七道街的巴拉斯电影院(现为兆麟电影院)售票处偷窃日本姑娘美和子的钱包,被暗中保护的日本浪人横路武夫当场揪住,踢打得鼻口蹿血。当踩住刘柱胳膊,抽出武士剑要砍下只手时,赵双全闻报赶来,扑上去打倒横路。正赶上美和子父亲鸠田拎水果下车,看到了这一幕,留仁丹胡穿和服的鸠田竟鼓掌喝彩。
趾高气扬的横路不服,蛮横地斥责赵双全偷袭,要再行较量。为公平起见,徒手与赵双全对打,又被赵双全打倒。赵双全礼节性地拱手作罢,忙去关照搀扶刘柱。横路恼羞成怒,抽冷子挥剑劈向赵双全。暗中提防的赵双全急忙躲闪,胳膊被利剑划伤。赵双全就地一滚,两脚夹住横路一条腿,身子一拧劲,扫倒横路,夺剑踹折,纵身骑上横路,挥拳猛打,愤骂横路是偷下口的恶狗……
鸠田也上前训斥横路,谴责他暗下毒手,违背武士道德,大加赞赏赵双全。美和子已从轿车上拿下诊包,忙为赵双全和刘柱包扎。鸠田父女经营一家协和诊所,父女俩义气地将赵双全和刘柱拉回诊所治伤。当鸠田得知横路责打刘柱的事因和小丐帮的境遇后,鸠田慷慨掏出几张拾圆的日本金票(金圆券),让赵双全买棺安葬小兄弟,提议要收留小丐帮,保送到日本武馆培养。刘柱很是乐意,赵双全要回去跟小兄弟们商量。二人走出诊所后,美和子追出,偷偷塞给赵双全几张日本金票,叮嘱按时前来换药。
赵双全和刘柱买了些香烛纸马,又给小兄弟们买了些吃食,乐颠颠儿往回奔。没曾想,横路鬼鬼祟祟尾随盯梢——武夫横路本是鸠田特聘的护卫,在院门前大丢面子还遭主子斥责,实在憋气窝火。刚才躲在诊所后室,偷听到鸠田要收留小丐帮,非常嫉恨,担心赵双全取代他,便掖了两枚手雷,暗中跟踪赵双全二人,决定彻底除掉小丐帮,以绝后患。横路尾随赵双全二人来到江堤外破碉堡附近,见二人钻进碉堡之后,忙偷偷溜到碉堡入口旁,恶狠狠地将两枚手雷扔进碉堡。“轰,轰——”碉堡里传出两声巨响,浓烟从碉堡入口和枪眼中喷出。待硝烟散尽,横路拔剑伸进碉堡入口探头窥视,只见碉堡内血肉四溅,碎尸狼藉。横路冷笑一声,慌忙溜了。
一个时辰以后,赵家老二赵承武赶来了——他是秉承父意,来寻访三弟的。前几天,在关家护院的他听手下炮手禀报,从黑道朋友口中得知马贼二麻子洗劫了他三弟,暴打一顿放了人。他慌忙回家禀报父亲,赵爷闻听,着急起来。当初他一怒之下将倔强的老三赶出家门后,也有些后悔,放心不下。现听说老三遭劫,身无分文又拖着伤体,只怕凶多吉少。心急如焚的他让老二承武立马查找老三,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赵承武连夜赶往哈尔滨,一路打听,通过黑道朋友四处查找,均无老三下落。最后通过收尸房,查问到收尸老汉和二傻子,得知老三混迹于小丐帮,栖身江边破碉堡,便匆匆找来了。赵承武站在碉堡入口外连喊几声:“有人吗?”没有回音,忙探身钻进碉堡入口,定神一看,惊呆了——在碉堡枪眼透射进的光亮照映下,满眼是血肉模糊的断肢残体,惨不忍睹。赵承武欲钻进辨认老三,警察朋友找来,通报有人看见小丐帮帮头在巴拉斯电影院门前和日本浪人格斗,胳膊受伤被轿车拉去了协和诊所。赵承武心生希望,紧忙跟随警察朋友赶往协和诊所。
在协和诊所,鸠田父女证实了赵双全格斗受伤之事,来诊所处理包扎后走了,明日还会来换药。美和子向后室呼喊横路出面证实,躲在后室偷听的横路以为爆炸碉堡恶行败露,警察和暗探前来追查,吓得慌忙从后门溜了。
赵承武走出协和诊所,已是黄昏。因美和子呼喊横路不在,他认定准是凶狠残暴的横路衔恨报复,炸了碉堡。他料定三弟必死无疑,强忍悲痛,与警察朋友到杂货店买了纸钱、蜡烛、毛巾、手套和布袋,赶去碉堡认领三弟尸体。
赵承武和警察朋友秉烛在碉堡内一具具翻看辨认残尸,用毛巾擦净一个个血葫芦似的面孔,没有一个是三弟的模样。只好将断肢残体收尸装袋,在碉堡附近掩埋了,隆起一个坟包,烧了些纸钱,哀哀离去。
其实,赵双全和刘柱俩并没被炸死。碉堡原来有个装弹药的隔间,他与刘柱住在里间。两人回来后,将吃食给了小兄弟,就钻进里间歇息养伤了。横路扔进手雷爆炸,将两人震昏了。赵承武如果进来认尸,查到里间,就能发现他俩。阴差阳错,赵承武和警察朋友赶去协和诊所后,两人苏醒了,看到小兄弟炸死的惨状,痛不欲生,认定是横路那个小鬼子干的,决心要活下去,为小兄弟们报仇。两人要去买些东西给小兄弟们收尸,便从碉堡后门爬出。怕遇上守候的横路,两人爬过江堤,绕行江边。两人搀扶着磕磕绊绊没走多远,因伤体力不支又哀伤过度,就昏倒了。后来,赵老三来认尸收殓,也没能发现他俩。
江边堤坡上,晾晒着一块块熟好清洗的皮子。一个罗锅子收拾皮子,他发现了昏倒的赵双全和刘柱。救醒二人,喂了些清水,问明情况。三十多岁的罗锅子虽然貌丑,人却善良仗义,劝二人去他住处将养一宿,明日再帮他二人给小兄弟们收尸。赵双全和刘柱非常感激,坐上拉皮子的驴车,去了罗锅子的皮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