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家二少关世雄是个浪荡公子,国高(高中)毕业后,就混迹于哈尔滨,趋炎附势地讨好巴结几个纨绔子弟,一心想攀上达官显贵的高枝儿。他处心积虑地破坏父亲纳小,阻挠小妹定亲,腹中早打好了两个如意算盘:一是要扯着倩妹关玉洁的裙带步入高门大宅;二是想玩弄靓女白雪梅,再奉送给好友花花公子富荣强。他竭力怂恿父亲辞退了辱没家门的“小妖精”白雪梅后,便令赵承武押着白雪梅回其舅妈家讨要聘金彩礼——他要猛打一巴掌,再给个甜枣……
说起白雪梅,这个刚满十六岁出落得花骨朵儿般的娇媚女子,却饱经了幼时泡在蜂蜜罐子,现在沤在黄连坛子的火炉冰窖般折磨……她家祖上原本在哈埠开钱庄,她六岁时(1920年3月),中东铁路的中、俄工人联合大罢工,要求发放工资并驱逐督办霍尔瓦特。中国政府接管了中东铁路,流通的“霍尔瓦特票”羌贴(卢布)顷刻间变成了废纸,致使哈埠一百六十家钱庄破产倒闭,千百万人受害。自家财产被债主瓜分,祖父急病暴死,父亲被债主逼死。母亲带她投奔了三姓(依兰)娘家。她姥爷张耀祖也是京八旗后人,在当地也算是富户。张氏的满族老姓是“扎拉里”,满族旗人都因辛亥革命清朝覆亡被迫改姓,“扎拉里”按谐音改为汉姓“张”。关世雄家的“关”姓,也是由“瓜尔佳”改来。
白雪梅自幼学文背诗,爱跳喜唱,天资聪颖,秀丽乖巧,深得姥爷喜爱。十四岁被送哈埠“女中”读书,课外在白俄艺校学琴练舞。今春,“窝子病”(伤寒)致使姥爷和母亲病逝,“吃喝嫖赌抽”的舅舅败坏了家业,她被迫辍学。舅母为贪聘金彩礼逼她嫁给关爷做小。白雪梅和关玉洁是同学,去过关家。关爷很是中意,便托人说媒。舅父和舅母使横威逼白雪梅允婚,不然就将她卖给人贩子,送去哈尔滨桃花巷妓馆当窑姐。孤苦无助的白雪梅拗不过,无奈提出先定亲,待她女中毕业后再成婚——她暗藏心机,暂且顺从,容后谋划。夜长梦多,说不定关老爷哪天暴病身亡或被土匪绑票毙命呢。关爷答应了她继续求学的条件,因有女儿陪伴监管,量也不会出啥差错。况且又让她背上了聘金和学资两大笔钱款的负债包袱,还有她舅父舅母的担保,量她也不敢造次。没承想,赵老三误闯浴室让她有了脱身契机……出丑之事让爱面子的关爷很是憋气窝火。加上关世雄火上浇油猛吹风,挑明现在女学子受赤化宣传影响,讲自由,要平等,闹独立,更主张倡导婚姻自主。时局动荡,多有不测,只怕关家会闹个鸡飞蛋打,赔了夫人又折兵。经此说劝,冷静下来的关爷理智了,开窍了,命护院炮头赵承武押人去讨回聘金彩礼。如此,正中关世雄下怀。
赵承武骑马带人,用布篷马车将白雪梅押回三姓(依兰)舅舅家。历数白雪梅出丑之事,索要聘金彩礼。大烟鬼舅舅早已闻讯躲了起来,滚刀肉的舅妈耍无赖,抱怨哭闹,劈头盖脸地责打白雪梅,声称聘金和彩礼钱都替白雪梅还上学的欠账了。要钱没有,要人就把白雪梅带走。
关世雄已先行赶到了三姓,找到了警察局吕局长,使钱求他出面逼要彩礼聘金。吕胖子率员赶到白雪梅舅舅家,蛮横地勒令:“明日不退聘金和彩礼钱,就破产抵债,变卖张家房产宅院!”命令警员把门监守后,便引领赵承武等人去了挂四个幌的大酒庄。关世雄已摆下一桌丰盛的酒宴,竭尽奉承恭维之能事,几杯酒下肚,心怀鬼胎的他便诡秘地对吕胖子交头接耳,说出蓄意计谋……
白雪梅的舅妈将白雪梅暴打一顿,堵嘴捆绑起来,还不解恨,又掐又拧地折腾。入夜,大烟鬼舅舅偷偷溜回家门,夫妻俩密谋,要立马将白雪梅卖给人贩子。凭外甥女这模样和年龄,肯定能卖个大价钱,去了退还聘金彩礼,还得剩十来块大洋。狼心狗肺的舅舅连夜找来了跑条子(人贩子)的赖八,一番讨价还价,便将白雪梅装进麻袋,塞进布篷马车,声称要卖到哈尔滨桃花巷妓馆。
赵老三拖着伤身拐拐拉拉地挪到哈尔滨已是深夜,连饿带累,筋疲力尽。见路边有座小洋楼别墅,想去讨点水喝。跌跌撞撞摸到小洋楼院门口,昏迷瘫倒了。衣衫褴褛的捡破烂老妇踅摸过来,轻踢了赵老三两脚,见没反应,忙将赵老三的帽子、鞋袜和棉袄扒下。赵老三蹬腿呻吟,老妇慌忙溜了。
秋夜降霜,冷风刺骨。赵老三被冻醒了,挣扎着爬上院门旁,又昏倒了。
“嘚,嘚,嘚……”一辆欧式大洋马车驶来停下。留卷翘小胡的白俄绅士率先下车,彬彬有礼地搭手搀下金发艳丽的白俄少妇。翘小胡先行奔向院门,发现卧躺的赵老三,厌恶地嘟噜俄语辱骂一句,不管死活,一把拎起赵老三,扔向一边。赵承斌撞上拴桩,磕破了额角,痛苦呻吟。“啊……”白俄少妇惊叫一声,动了恻隐之心,忙上前查看赵老三。赵老三额角流血,染红了白衬衫。白俄少妇嘟噜句俄语“上帝啊”,怜悯地忙用手帕为赵老三包头,掏出几张羌贴(卢布),塞给了赵老三。赵老三手攥羌贴,有了起死回生的感觉,泪眼感激地注视白俄少妇——少妇嘴角边的红痣深深印入了他的脑海。
揣起羌贴的赵老三有了生望,挣扎爬起,要去夜宵店买吃食。赤脚踉踉跄跄走上大街,挪蹭不多远,又栽倒街边。一阵寒风袭来,天上飘起了雪花。
街头传来“吱吱嘎嘎”的花轱辘车响声,一辆拉死倒的花轱辘马车驶来。瘦老汉和傻小子将衬衫凝血、光头赤脚的赵老三抬扔车上。马车载着几个饿殍死倒,“吱吱嘎嘎”驶向城边子的荒郊野外。
市郊荒山沟子垃圾场,野狗正扒食撕扯着碎尸残骨。拉死倒的破马车“吱吱嘎嘎”驶来,野狗们竞相围了过来。瘦老汉挥鞭抽撵野狗,傻小子忙着扒死倒的破衣烂衫。扒脱赵老三棉裤时,赵老三惊醒了,“扑棱”坐了起来,吓得傻小子惊叫一声跌坐地上。赵老三毕竟有武功底子,一股激劲跳下马车,单膝跪地,向瘦老汉抱拳施礼,肯求救助。并掏出一张面值一卢布的羌贴递上,求老汉拉他回城,找家夜宵店充饥。瘦老汉接过一卢布羌贴,喜出望外——当时五十戈比(一卢布一百戈比)能买一袋白面。老汉满心欢喜,忙从破麻袋里掏出从死倒身上扒下来的棉衣鞋帽,让赵老三挑选穿戴。
穿着不合体的破棉袄和破棉鞋的赵老三被马车拉回了市里,找家夜宵店狼吞虎咽地猛吃猛喝一顿。吃饱喝足后,赵老三走出夜宵店,正寻找安身之处。突然从他背后的黑影里蹿出几个小乞丐,飞起一只破花筐,扣在他头上。几个小乞丐蜂拥而上,扯胳膊捞腿按倒赵老三,搜身抢走他所剩的卢布和戈比,逃之夭夭。赵老三抛开罩头破花筐,纵身跃起,定定神,四下撒眸,瞄到了小乞丐逃去的踪影,忙盯梢跟随。
铁路江桥附近堤岸外的树丛中,有一个日俄战争遗留的破碉堡。赵老三捡拾一根硬木棒子,跟踪小乞丐来到碉堡旁。殿后的混血二毛子小乞丐留神回望,发现了赵老三,一声呼哨。小乞丐们忙捡拾砖头石块,咄咄逼人地迎上赵老三。小二毛子盛气凌人地大喊:“哪来的野猫子,麻溜滚开,不然,砸你个稀巴烂!”
赵老三一蹾木棍,嗤之以鼻:“痛快把老子的钱还回来——不然,把你们这几个小混混臭无赖,一个个都打扁了!”
“打——”小二毛子一声大喊,小乞丐们愤然将砖头石块砸向赵老三。
赵老三抡圆了木棍,挡飞了砖头石块。趁小乞丐们弯腰捡拾砖头石块时,纵身一跃,蹿扑上前,一顿乱棍,将小乞丐们一个个扫趴地上。赵老三脚踩棍戳两个小乞丐,扯耳拎起小二毛子,怒目愤喊:“把钱还给老子,胆敢耍赖,把你们的一双双狗腿统统打折!”
小二毛子“扑通”跪地,连连磕头求饶:“大哥,啊,好汉,高抬贵手,饶过我们吧……弟兄们,快快还钱——”小乞丐们纷纷掏钱,胆突突凑上前,将钱放在赵老三脚下。小二毛子哭诉道:“好汉啊,我们抢你的钱是死逼无奈啊——我们帮头大哥刘柱病危,我们抢钱,是要为帮头大哥买药啊——不信,你进屋看看……”小乞丐们纷纷哭求:“好汉开恩啊,刘柱大哥病得要死了!”
赵老三望着小乞丐们一个个可怜兮兮的样子,同情怜悯起来,忙催促道:“快快进屋,领我进去看看——”小乞丐们紧忙溜进碉堡,赵老三忙拾钱跟了进去。
破碉堡里,堆放着一些捡拾来的破物件,散发着一股霉烂气味。乱草堆里躺着帮头大哥刘柱,额头搭着湿漉漉的破毛巾,处于昏迷状态。一个蓬头垢面的小女孩守护一旁,在用湿布往病人干裂的嘴唇上洇水,实在可怜。
小乞丐们的悲惨境遇和侠义行为感染了赵老三,心底泛起一阵苦酸,泪水在眼圈里直打转转,忙说:“走——谁跟我去买药?”
小乞丐们面面相觑,不知所措。小二毛子应声:“我跟你去——”
赵老三在小二毛子引领下找到一家夜间售药铺,从小窗口里买出两包解热消炎的洋药片。他从父兄口里得知这种洋药片疗效好,见效最快。
刘柱服了药,很快退了烧,强挺着支巴起身子,跪在赵老三面前,叩谢救命之恩。小乞丐们纷纷拿出讨来的吃食和饭店捡来的“折箩”,还有几个半瓶子酒,热情招待赵老三。众人吃着喝着唠着,在小二毛子追问下,赵老三说出了自己的遭遇,言称名叫赵双全。小乞丐们恳求他入伙。在刘柱提议下,小乞丐们齐刷刷跪下,拜认赵老三为帮头大哥,齐声喊着:“双全大哥,不认领我们,我们跪死不起来!”望着小乞丐们恳切企盼的眼神,赵老三被感动了,热血直涌。他考虑再三,决定暂且栖身小丐帮,指使一帮小兄弟行事,寻求发迹机遇。从此,赵老三以赵双全的名义,撑起了小丐帮,混迹哈埠市面,行侠仗义,惩恶扬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