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海之滨的上海市川沙县(现在改制为上海浦东新区)内有一条运河,叫川杨河。它一头开口于黄浦江,一头吻着长江。这是条永不疲劳的运转带,载着百舸来来去去,闻名世界的浦东国际机场的一大半建筑材料就是靠着它温柔而充满韧劲的“肩膀”运来的。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这里的人同样也是温柔而充满韧劲,外柔内刚。
这里正是瞿建国生于斯、长于斯的地方。
八十年代中叶的上海,正是“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年代,海南、广东如火如荼的改革开放热潮,搅得瞿建国之辈有志之士寝食不安。
那时,瞿建国只有三十三岁,任职于川沙县孙桥乡副乡长兼工业公司经理。在此之前,他担任桥弄村工业大队长,在他的带领下,该村成为上海川沙县第一个年产值超千万元的村。
这是瞿建国第一次的第一个。
早在他二十岁时就已经是村办厂的厂长。这位农民的儿子有一手好木工活儿,但他为了对村上的农民负责,整天琢磨着如何办好厂子。
那时,还只是个吃饱穿暖的时代。有人用智叟的口吻对他说:“你走乡串户做木工,非但能吃得好,还可赚大把大把的钱,何必把精力扔在这死不死活不活的村办厂呢?再说搞得再好,也是为他人做嫁衣。你呀,太傻了。”
瞿建国微微一笑:“一个人哪能只顾自己呢?喝了川杨河的水,就得为这故乡的父老乡亲们做点儿事,这是责任。”
年仅二十岁的瞿建国已经开始把故乡和乡亲们装在心里了。
那个年代是越穷越革命的年代,村办厂不能光讲效益,所以尽管瞿建国呕心沥血去操办,乡亲们分到的钱并不多,只能维持生存。
“四人帮”被粉碎后,瞿建国深刻地反思了浩劫留下的创伤,感到了知识的匮乏,“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瞿建国变得有些“发狂”,他一边肩负着厂里繁忙的业务,一边报考了西南大学、中央电大等几所大学,没时间去听课,就自学,顽强地在知识的海洋里遨游。凭着他的艰苦拼搏,以初中的文化底子,竟系统地啃完了“经营管理”、“经济法”、“企业财务”等几十门大学课程。
瞿建国终于以崭新的面貌出现在工作岗位上。瞿建国的这一步抢得很及时,很重要,他能有今日的成功,能驾轻就熟地驾驭现代企业,无疑是与他那时的埋头学习努力奋斗密切相关的。
孙桥乡跃入了全上海市十一个亿元乡之列,三十三岁的瞿乡长心中却波浪翻腾,一种渴望在更大的战场上厮杀、立功、创建辉煌的念头在他胸中如滚油般沸腾。
经过深思熟虑,在一九八六年七月,瞿建国牵头组织了川沙县内二十多个乡镇企业组成了上海乃至全国最早的一个股份制试点企业——上海申华电工联合公司。这是家小型的生产经营漆包线的经济联合体,资金达三千多万,职工人数有三千多名,瞿建国任董事长兼总经理。
他踌躇满志,一腔热血投入到了联合体的工作之中。但是,他没有注意到该联合体的隐患,从大的方面讲,政企不分、产权不明。从小的方面讲,存在着各乡镇企业之间同床异梦,且几个主要成员单位各有各的主管部门。
更重要的是,当时还存在着双轨制经济体制,“申华”要贷款,要汽油,要各种原材料。所找到的相关部门无不疑惑地问:“‘申华’是属于哪个部门的?”按照当时的经济体制,物资是由国家按系统按部门分配下去的,“申华”既然无主管部门,当然就无权享受统配的物资。
“东风不与周郎便,铜雀春深锁二乔”。瞿建国与他的公司成了社会的弃儿,孤立无援,任凭他左冲右突也难以打开局面。在这困难的形势下,联合公司又犯了生产经营上的错误,生产品种单一,技术含量不高,没有品牌意识,不注重市场因素。这样,联合公司的路越走越窄,日子越来越难过。
与此同时,各种指责声也蜂拥而起。最集中的一点就是谴责瞿建国犯了方向错误:“你瞿建国没了良心忘了本,怎么可以为股东老板服务呢?”“你到底在干社会主义还是在于资本主义?”乖乖!好吓人的帽子。
瞿建国开始失眠,晚上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一直在思考着一个问题;怎么才能挽救联合公司?
一直与瞿建国风雨同舟的妻子既心疼又担忧,她知道中国的事往往是“胜者王侯败者寇”啊!女人有女人的心机,她劝告瞿建国;“趁现在公司还没垮赶紧激流勇退,你现在还是副乡长兼乡工业公司经理,孙桥乡又是富乡,这碗饭够你吃的了。若等公司垮了,你这个总经理就得吃不了兜着走。”
瞿建国瞪着因熬夜熬红了的双眼对妻子说:“三千多名职工的利益全在我身上,我怎么可以不负责任呢?联合公司就像一条船,我就是船长,若是沉船,我也应该最后离开。再说,事情还没坏到这一步,我怎么可以没有斗志了呢?”
“你看你都斗得瘦了几圈了,外面还在说你种种不是。你不是‘猪八戒照镜子’一一里外不是人吗?还是退一步看看,来日方长嘛。”
“我不退。股份制肯定是农村经济发展的方向,问题是我们的工作有失误,关键要找出症结在什么地方。”
英雄自有英雄的斗志,英雄自有英雄的活法。瞿建国力挽狂澜,为联合公司走出困境费尽了心机,终于打开一点局面。
然而外患易斗,内患难除。从十月开始,几个主要成员单位见势不妙,纷纷在其主管部门干预下抽回资金,各保自身不受损失,继而从实质上退出联合体。他们属下的骨干人员也相继走人,许多职工也纷纷另找门路改换门庭。至八六年底,联合公司的家底只剩下五十多万元的积压商品,人员仅剩下十几个人。
面对这种局面,瞿建国欲哭无泪。
联合公司指定是要散伙了,那么,股份制到底行不行?瞿建国再次徘徊在川杨河边。川杨河滚滚流进长江,在长扛里它得到了释放,瞿建国似乎得到了某些启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