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苏三爷肚中很多气没处撒,便拿出刀来在院子里耍起来,管家老梅在一旁看着他练。他的眼前总有茅老厚子的影子,还有茅老厚子那阴阳怪气的脸。茅老厚子赢了他的地,借了他的大洋又让他威信扫地,钱庄也垮了。
当年苏三爷做生意,曾经落到西山窝一帮土匪的手里,是老七疏通了关系,把他从土匪窝里救了出来。从此老七便和苏三爷成了结拜兄弟,老七在日本人占领微山岛时,加入了八路军的微山湖支队。
这天,苏三爷正在院子里练刀,同样也是管家老梅陪着他,他的刀将微山湖的鱼腥味划落了一地,形成了一片活蹦乱跳的小银鱼。
一个身材魁梧,黑色脸膛的大汉背着一个口袋,风尘仆仆的来到苏三爷家,那人带着一脸的诡谲。
苏三爷惊讶地问,是你啊老七?你还活着?
那个叫老七的人,像是走到自己家里一样,把口袋放在石板上,坐下来说,我还活着。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摸了一下他腰中的短枪。
苏三爷看了一眼他腰里的短枪,说,你——
关于微山湖支队的事,你知道多少?
我知道的不多。苏三爷说,我只听说日本人把你们给围住灭了。剩下的不多,你是怎么跑出来的?
老七说,幸亏我水性好,当时我们突围时,队伍被打散了,我跳进了河里,鬼子在河岸上追我追了七里,也没能追上我,我也就侥幸拣了条命。
以后有什么打算吗?
我相信我们的队长没有死,我们虽然损失惨重,我相信我们还会把队伍拉起来。
有信心,这就好。苏三爷淡淡地说。
其实,半月前,微山湖支队来到老渔洼附近驻扎,是苏三爷偷偷跑到高平城里向日本人告的密,鬼子和汉奸出动了两千多人,将微山湖支队围得水泄不通,微山湖支队二百多人的队伍,几乎全部阵亡。事后,日本人赏给苏三爷五千大洋。
这天晚上,苏三爷很好地招待了老七。苏三爷让老七喝了最好的酒,但老七并没有醉,他的口袋始终不离左右。
苏三爷似乎看出了什么。你那口袋里是什么命根子,还寸步不离的?
老七说,比我的命根子还值钱。
就是金子,在我这儿,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你不相信我了?
不是不相信你,因为这东西对我来说太重要了。
你这么说,我倒是更有兴趣看了,我以关公的名义看行吗?
老七沉思了一下说,那好,我就把东西暂时放你这儿,有机会我再来取。他说着,便打开背着的那个口袋,解开几重布,露出了十几根黄黄的金条。那些金条上都铸有一一五师藏金的字样。
苏三爷惊讶地说,啊!你发财了?
老七沉重的说,这不是我的,这是我们微山湖支队的全部家当,本来是要用这些钱购买武器的,突围时,队长相信我,让我保管这些金条,到时候,我要一根不少的交上去。一共十八根金条。
见财而不贪,老七,你是条汉子!苏三爷说,你把东西放我这儿,你什么时候来取,决不会少一分一毫。你不来取,以后,我也要把你的东西送到你们的队伍上。
老七感激地说,大哥,我多谢你了。
谢什么?这些天,日本人的奸细到处活动,你出去不方便,先在我这儿住几天,看看动静再说。
老七说,也行。
第二天,苏三爷喊来管家老梅。你去微山湖里各处找找,看看能否弄条白鳝鱼来?
三爷,那东西可是有巨毒的,你弄那干啥?
别多问,叫你弄,你就去弄,不过不可以走漏了半点风声。
三爷的心事,我知道了。
苏三爷点点头。你比诸葛亮的鬼点子都多,我相信你。
那白鳝鱼又名望月鳝,只在望月这天的子时才出来,整个微山湖,也只有鬼打墙的剑茅滩才有,我能活着出来吗?
你知道今天是啥日子吗?
今晚还真赶上是望月。
苏三爷什么也没说,只是嘿嘿笑了两声就走了。
老七已经有好几天没有走出院子了,这天,天气很闷热,他提着芭蕉扇溜了出来。
他刚溜出来就看到管家老梅在一棵老榆树底下炖鱼,有一种奇异的香味直往他脑子里钻。
老七说,这么香的炖鱼,有酒吗?
管家老梅说,酒倒是有,只是不多了,不知道七爷您来,待会我再去打一桶来。他说着从树下取出一瓶老白干,倒了一杯先喝了。这酒劲还行,七爷,您先喝着,我去喊三爷,让他来陪您。
怎么?今天你还亲自动手,厨子呢?
炖鱼是我的拿手好戏,特别是炖鳝鱼,厨子根本弄不出我要的味来。
那我到要品尝一下你的手艺了?
这我可不是夸口,七爷您一尝便知。他说着便盛了一碗鱼端给了老七。
老七用筷子夹了一块鳝鱼尝了尝。还真的不错,没有看出来老梅你还真有两下子。
这有什么?我在微山湖上生活了三十多年,哪家的鱼馆好吃,我摸得一清二楚。吃鱼吗?无论是蒸还是炖,是喝汤还是吃肉,都是我的绝活。
老七自己倒了半碗酒边吃边喝了起来。
管家老梅去喊苏三爷去了,他去的时候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
时间不长,苏三爷和管家老梅便来到院墙外的那棵大榆树下。此时,老七还坐在那儿喝酒。
管家老梅小声说,这白鳝鱼不是有巨毒吗?我看着他吃下了许多,怎么没事?
苏三爷嘘了一声说,怪了?也可能有的白鳝鱼没毒。别心急,看我的眼色。
老七见苏三爷过来,站起来说,大哥,老梅炖的鳝鱼不孬吃,来,咱喝几杯?
苏三爷说,我不喜欢吃鳝鱼这东西,我从心里怕这玩意。咱还是炖个大鲤鱼吃吧?
老梅说,三爷说的有道理,我来炖。
苏三爷又让家里人弄来了几个菜和两坛子好酒。他说,我今天心情不错,老七,你就陪我多喝几杯吧?
老七说好。
苏三爷的酒量也很大,他们从下午就开始喝,一口气喝到月亮升起来。
老七喝得有些醉,他站起来说大哥,就喝这些吧,把好酒留着,以后再喝,不能一次全喝光。
苏三爷心里有事,也不想再喝了。他说也好,我们哥俩明天再继续喝。
老七说大哥,你回院睡吧,我今晚就睡在这大榆树底下,这树底下凉快。
苏三爷说那你随便吧。他说完领老梅回到院子里的客厅。苏三爷领老梅来到一间密室。
老梅问怎么办?还干吗?
苏三爷说老七可能闻出味来了,八路的人,诡计着呢,他可能开溜,不能再等了,今晚就做了他。
老梅问用什么?是枪还是刀?
苏三爷说,不。咱俩都用开棍。这样有什么好处呢,万一老七醒着,咱没法害他,咱能编个故,咱要是拿枪拿刀,他要醒着,一看就知道是咱算计他,到那时,恐怕咱俩都没命。还是三爷您想的周到。
月亮偏西的时候,苏三爷和老梅提了棍出来,他们悄悄地来到院外的那棵老榆树下,老七果然在那棵老榆树下睡着,走到跟前,苏三爷忽地举起开棍朝老七的头部砸去。
老七毕竟是老七,他睡的并不死。感觉有人袭击他,豁地一个鲤鱼打挺站了起来,他的短枪是枕在头下的,他大喝一声想要我的命啊!随即抬枪就打。也该着老七丧命,这一枪他没打响,是一颗臭弹。苏三爷一棍扑了个空,老七对他开了一枪,没打响,这下就给了他生的机会,他紧接着一棍就打在了老七的脑门上。老七晃了晃,老梅从后面,对准老七的后脑勺,又狠狠一棍。老七晃着,还是不倒,苏三爷又补上几棍,终于将老七打倒,老七倒在地上,身体抽动着卷曲起来。
老梅吓得脸色煞白。我日他奶奶!干八路的真厉害,我算是领教啦。
苏三爷用棍戳了一下老七的尸体。厉害也死我手里了。幸亏他把我当成朋友,毕竟还是疏于防范,老梅你明白了吧?什么是敌人?最危险的敌人往往就是自己最信任的朋友。
老梅把老七的短枪和子弹拿过来,递给苏三爷。这枪还有编号呢,有洋字码是0537。
苏三爷接过枪看了看。果然是把好枪,正儿八经的德国造,再过五十年也不落后。
老梅问把他埋剑茅滩吧?
他咋说也是我的结拜兄弟,还救过我的命,给他弄口棺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