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我所料,那一天上午出了事情。
大约十点,有数十人散布于小学校操场,当时气氛平和。汤金水从人群中走出来时没有引起特别注意,因为现场人影晃来晃去,走动频繁,该年轻人模样衣着一般,举止并不格外醒目。场上人员注意力当时集中于操场东侧旗台下方,汤金水在众人不察中采取迂回方式悄悄靠近目标,环操场绕半个圈,从校区北侧的学校食堂门外穿过,进了教学楼右侧的小便所。他在小便所停留好一阵子,在里边张望,直到旗台下稀稀拉拉那几个人走散,他才从小便所出来,低头快步,迅速走向那只啤酒箱。
乡民政助理员小王在汤金水接近目标时注意到他。当时小王窝着身子坐在箱旁一条学生板凳上。板凳是就近从低年级教室拿出来的,低年级小学生的板凳又低又窄,成人坐着不舒服。小王站累了才坐到板凳上喝矿泉水,这时忽然看到了汤金水。
“喂,干什么?”
汤金水一声干咳,说不干什么。
他就那么走过去,于众目睽睽之下走到旗台,台前有张学生桌,桌上就是那只啤酒箱。汤金水轻轻一下把箱子抱住。小王坐在一旁没反应过来,只是又问:“这谁?干什么?”
汤金水还说他不干什么。
当时旗台边另有三个人,均为坂达村当地村民,都如小王一般坐在学生板凳上,他们认得汤金水。其中一个人站起来喊了一句:“金水别动那个。”另两个跟着赶紧站起来,这时已经来不及了。
汤金水抱走了啤酒箱。该箱只装着些纸,没有啤酒和玻璃瓶,因而分量很轻,别说汤金水这样的青年男子,三岁小儿有兴趣的话,两臂一合照样抱了就走。汤金水并不走远,近侧板凳上坐着四五个人,不管来自乡里还是本村,此刻都算相关人员,他们不会允许任何人把啤酒箱劫走,汤金水必须在最短的时间里就近表达他的看法。近处恰有一个合适地点,在旗台后侧,那儿有一只水龙头,是学校孩子们在校搞卫生大扫除时的取水之处。
汤金水把啤酒箱放在水龙头下,顺手拧开旋钮,水柱白花花喷出来,灌进啤酒箱里。小子还嫌不够,袖子一撸,两手一起伸进箱中,搅拌加上撕扯。后边四个人追过来拽住他的手,制止其严重行为,这时已经迟了。
林长利从教室里跑出来,挥手大叫:“快,倒倒倒倒!”
他指挥倒水。林长利是副乡长,当天守在小学校,负坐镇之责,这家伙大意了。指挥官属领导,不是一般工作人员,不必搬张板凳坐在旗台下守候那只啤酒箱,可以叫上几个人躲在后边教室里,抽烟喝茶,谈天说地,时候一到,自有手下人过来汇报情况,询问领导有何指示,情况通常都这样。如果一切正常,没人管你这会儿干什么,一旦出事就不一样了,那几杯茶足以把人噎死。
啤酒箱给倒扣于地,箱里的东西乱糊糊湿漉漉摊了一堆,是些纸张,分为粉红和橘黄两种颜色,色彩比较喜庆。此刻大部分纸张均已湿透,部分已被扯碎,纸张所表达的意愿已经难以辨认。啤酒箱模样也惨,刚才它郑重其事摆在学生桌上,吸引了操场里外许多目光,此刻它软不拉塌倒扣于地,纸质的箱底箱帮都已湿透,用胶带纸粘在啤酒箱外的一张红纸脱落,一角耷拉在地上。
这是不能允许的。脱落的红纸上写有“投票箱”字样,旁边一地色纸不是节庆装点彩车的普通纸张,是人们称之为“选票”的那种东西,郑重其事地承载着民意,能够决定某项事务,此刻尽数泡汤,成为烂纸。
林长利大骂:“他妈的,人在哪里?”
人们这才发现肇事者已经不见了。大家手忙脚乱关水龙头、搬啤酒箱,倒水验票之际,汤金水掉头跑开,已经不在肇事现场。
“抓他!缩在哪儿?”
场上乱哄哄的,有村民指着小学校大门,说人早走了。小王与几位年轻乡干部跑到学校门口,哪里还见得着汤金水一个人影。
那时小学校外空地上停着两辆车,一辆是乡里的面包车,林长利及几个乡选举办工作人员当天上午就是坐这车来的,此刻车上无人,司机也在学校教室里喝茶。还有一辆猎豹越野车,车身崭新耀眼,是陌生车辆,司机在车里。
小王跑过去,问车里的师傅是否看见一个年轻人跑过去?司机是中年人,他盯着小王,一声不响。小王又问了一句。对方反应如前,还是没一丝声音。
车旁有小孩,他们起哄。
“他是哑九!”有小孩说。
“他不是!”还有小孩更正,“他会骂人。”
所谓哑九是本地土话,带贬义,讲人哑巴。当时也顾不得该司机哑九与否,小王追问小孩,见没见人从校门跑出去?小孩一起点头,说他们看到了,汤金水从校门出来,顺那条小路跑了。
那条小路通向学校后山,学校后山之后是十二岭,十二岭大大小小有十二座山岭,岭上林木茂密,乱石遍山,山涧坑垅,到处石洞。
这上哪儿去找人?
十几分钟后,事情到了我这里,是吕忠打的电话。
“罗教授,你干什么?”
罗教授即本人,为绰号。我一听吕忠口气发急,知道出事了,如我所料。我告诉吕领导我在乡派出所,没干好事,找这里的孙所长采访。
“采访个鬼。”吕忠说,“坏去了,郑县长大火。”
所谓“坏去了”不是标准汉语,系本地土话,指事情办砸了,搞坏了。吕忠是乡书记,此地老大。他提到的郑县长叫郑小华,性别女,其职务的准确表述应是常务副县长。我和吕忠两个互称教授领导,那是彼此打趣,我们俩很熟,虽然都管点事,年纪资历比人家女领导都要丰富一点,却只是人家的下属,私下里可以互相拔高夸奖,在人家面前不好妄自尊大。
吕忠在电话里把小学校投票“坏去了”的情况简略说了一下。他在接到消息后已经打电话报告了郑小华,郑小华还在县里开会,一时脱不开,让吕忠立即找我商量。
“郑县长怎么指示?”我问。
吕忠嘿嘿,说领导要求果断处置,控制局面。她发火了,说溪坂乡吕忠以下一帮人,还有指导组罗炳泉以下一帮人都干什么去了?回头她要查。怎么能出这种事?这还了得?听任公然肇事,居然还让肇事者从眼皮底下一跑了之?快抓。
“我先查你,”吕忠问,“罗教授干什么去了?”
我说刚才汇报了,我在派出所,没干好事,采访。
所谓“采访”为玩笑,那个词通常属新闻从业人员专用,我这种人并无资格,但是不妨拿来开开玩笑。这天我找派出所所长“采访”,是了解一个相关案件。
“那就采访暂停。”吕忠说,“现在怎么办?罗教授有什么招?”
我说没有,认真学习郑县长指示,照办。
吕忠抓我的差,因为得劳驾警察,恰我在派出所,他让我直接向孙所长传达领导意见,协调出警抓人。我说这个不行,吕书记亲自协商为妥。
“你不指导一下?”
我说吕书记是老手,不必我说。
他叹气,说知道,抓人简单,闹大了麻烦。可是领导已经发了话。
我把电话交给派出所所长,让他们自己谈。事情只能这么办,因为我的身份是县民政局副职,奉命带人到溪坂乡指导村级选举,业务范围很有限,无权指导抓人。
孙所长与吕忠通话时眼望窗外大山,面有难色。放下电话后他问我:“罗副,你说这个怎么搞?”
我明白他的意思,汤金水浇投票箱这件事性质如何确定,能不能只凭这条就抓人,还得考虑法律依据是否充分。但是领导已经发话,他怎么办?这种问题不好回答。想了想,我说这么大的十二岭,人家跑上山了,组织搜山起码得弄几十个警察,有吗?
他苦笑。乡派出所定编少,他这里警力严重不足。七除八扣,近来该所长能指挥的有生力量,包括他自己在内仅四位警员。前天,一干警奉命押解一嫌犯到县里,被留在那里临时协助工作。昨日,所里唯一女警员请假回县城,因儿子在家被开水烫伤住院。今天是星期六,只剩两个警察坚守于派出所内,孙所长为其中之一,另一名干警则躺在楼上房间里,因感冒发烧正在接受乡卫生院护士的挂瓶服务。
“按照规定,这种事应由两位干警共同执法。”他说,“让病人把吊瓶针拔了,跟咱们走吗?”
我建议由卫生院护士弄一副担架,抬着该警员随同孙所长前去共同执法,参与搜山及相关抓捕行动。
“罗副别开玩笑。”
“总之你得想办法。无论如何,依法办事。”我说。
他琢磨,想招,苦无良策。
那时不敢懈怠,只能赶紧先到现场。我搭乘孙所长的警车,一起前往出事的坂达村。这个村离乡集近十公里,有一条村道相通,路况尚可。我们到达时,溪坂乡书记吕忠已经先行赶到。事发之后林长利等人有效保护了小学校操场现场,妥善维持原状,于是吕领导罗教授两位得以一起“采访”了丢弃于旗台下的那只湿啤酒箱,以及摊在箱旁地上的一堆泡汤烂票。
我说很明显,只能宣布这个点今天选举中止。
吕忠说都已经停了,还宣布个屁。商量一下其他点怎么办。
我询问领导是否还有什么交代让咱们学习?吕忠说郑县长没有具体交代,只指示与指导组罗副局长研定。
这就是我的事了。我说既然领导已经发话,咱们就不再请示,按要求加强指导。今天这件事怎么办?我认为还是四个字,依法办事。选举时间经由选举委员会公告,具有法定效力,没有不可抗因素,未经法定程序,应当依法进行。
吕忠赞成,说行,接着干。
我们说的不是小学校这个投票点,是坂达村当天投票的另几个地方。小学校这个点已经无救,汤金水水浸啤酒箱,已投选票均成废纸,选举只能中止。但是当天投票的并非只这一个点。坂达村包括五个自然村,相距或近或远,两个在山里的自然村与大村这边隔有六七公里路。当地组织选举时做了一些技术处理,确定于每个自然村各设一个投票点,分别进行投票。这是为了方便村民就近参加选举,其中更有一层因素是为了保证投票率达到法定要求,这一条很硬,如果投票人数未达登记选民的半数,选举无效,乡里、村里各方面花费的大量人力物力将全部泡汤。所以必须千方百计招呼村民投票,就近设若干投票点是一个办法。今天小学校这个点“坏去了”,其他四个自然村未坏,当地村民跟这边一样,从上午八时开始投票,目前还在进行中。只要没有人跟着往那些票箱里灌水,选民所投的票理论上依然有效。小学校这个点管的自然村人口最多,少了这里的票数,当天坂达村选举已经不可能统计出完整结果,但是让另外那四个自然村的投票进行到底,比今天一起停下,过两天再一起重搞要省劲数倍。
我得说,当天我在坂达小学现场如此发表指导意见,拿给法制专家推敲可能另有见地,但是当时当地只能如此处置。这方面我有经验,还有学习心得。我自认为比较擅长学习。我们这些基层官员每年写总结时,第一条通常是表彰自己学习认真,我敢说其中一些人纯为套话。以我所见,凡不做事而擅长泡会、泡酒、泡款以及泡妞者,他们的总结里格外少不了表彰自己学习认真。我觉得他们哪怕有心,时间上确实有困难。我跟他们有所不同,名为教授,业余时间喜欢阅读,涉猎广泛。我承认这种喜好出自习惯,甚至遗传,并非个人多了不起,目前看来除了给自己增添一点自我感觉,其他好处不多。
场上其他人没有不同意见,大家商量片刻即分头行事。各自然村均继续投票,同时加强若干保障措施,包括责令工作人员紧急搜索,注意各票箱附近是否有水龙头等潜在危险物品,严防再有选票泡汤。
另一紧迫事项就是追索肇事者。肇事者汤金水出于什么缘故,大家心里很明白。无论理由多大,如此行为已犯规,必须处置。现在此人在逃,领导要求迅速抓捕到案。吕忠问孙所长打算怎么动手?孙作胸有成竹状,说他已经布置下去了。领导这么重视,派出所当然认真对待,他一听到消息,立刻就赶过来亲自了解情况。我断定该所长没打算真干,眼下他的唯一属下还在床上挂吊瓶,他还布置个啥?所以他表现得特别卖力,嘴上特别认真。我很理解他的想法,但是我不说破。
孙所长在小学校的教室里了解情况,摆出亲自办案架势。他询问汤金水作案后,有谁看他离开?怎么知道他是跑上山去的?乡民政助理小王告诉他是些小孩看见的。
“我还问了外边的司机。家伙哑九似的,不吭声。”小王说。
我注意到了,即插嘴询问:“是哪个司机?”
小王说不是乡里的,是陌生人,坐在驾驶位上,没下车。开的是一辆猎豹新车,很显眼。当时小王觉得奇怪,特地看了一眼车牌,不是本地车,是省城的车牌。
孙所长跟着追问:“汤金水会不会在越野车上?”
小王说不可能。他朝车里看过一眼,后座上空荡荡的,丢着个包,没有其他人。如果汤金水跑到那车上,一旁小孩也会说。孩子跟哑九肯定不是一伙。
我认为事情恐怕不那么简单。赶紧搞清楚,这辆越野车到底怎么回事?早不来晚不来,为什么刚好在那个时候停在学校外头?车上陌生人到那里干什么?跟汤金水淋选票有没有关系?
小王说应当没有关系。陌生人并没有下车,可能是怕乡下小孩拿石块划他的车玩。他要是想干什么,不会就呆在车里。
我断定情况比料想的复杂。这辆车不会无缘无故停在学校门外,车上的陌生司机没有必要特地在那个时候找那个地方把自己关在车里,面对一伙乡下小孩。他一定是在等谁,他等的人即便不是汤金水,当时可能也就在学校的操场上。
“现场都有些什么人?除了投票的村民、看热闹的小孩,有没有陌生人?有没有其他异常情况?”我问。
居然被我不幸料中。几分钟后,小王把张贵生带进教室里来。张贵生一进教室就给大家发烟,拿的是软包中华,很有档次。此人肤色较黑,却收拾得很精神,穿白衬衫,外边套了件西装上衣,还有皮鞋,只差系条领带。
“各位领导辛苦了。”他说。
吕忠问张贵生怎么搞得这么打眼?难道打算娶小?
他嘿嘿,说选举嘛,老叔交代,注意一点形象。
张贵生大约三十出头,瘦高个,是本届坂达村村委会主任候选人之一,旗台下被浸湿的那堆作废色纸有黄色和粉红色两种,他的名字就印在那些粉红色的选票上,因姓氏笔画缘故,排于该选票第二。由郑小华常务副县长直接领导的本乡吕忠以下一帮人,以及县指导组罗炳泉以下一帮人一起认真指导并操作的这场村级选举的最终结果,就是要让这位张贵生成为村主任,俗称村长。这位张贵生将成为该村第二任张村长,他的前任叫张茂发,今年七十三岁,主持村政已近四十年。那是他老婆的亲爹,他的岳父大人。
今天上午八点起,这位候选村长一直在小学校操场上晃来晃去,跟乡亲们打招呼,寒暄并请烟点火。这是一种选举策略,只要不搞过分,不属违规禁止。当事者自然要比无关者敏感,张贵生于百忙中,注意到了场中的所有异常情况,包括汤金水肇事之前潜候于学生小便所的细节。
“还有一个女的,”他报告说,“长得有样子。”
果真有一个陌生人,在汤金水肇事的前后于学校操场上活动。这是位女子,大约三十上下,个子娇小,下巴尖尖的,眉眼有点像狐狸,穿着一件白色长衬衫,外边套一件黑色短上衣,里边长,外边短,让乡下人看起来很奇怪。这是个外来人,张贵生从没见过她。该女一直呆在操场角落,那儿有一排砖砌水泥面的乒乓球台,是小学生上体育课和课间休息的玩耍之处。女子在那边并非无所事事,她很忙,这里看看,那里瞄瞄,不停地啪啦啪啦,那是照相。女子手中的相机是大家伙,前头有个大炮筒,可以伸长缩短。她用那架大炮筒对准场上的人和事情,似乎对什么都有兴趣,包括在场地上跑来跑去捉迷藏、尖声叫唤不止的小孩子。
张贵生给这位女子送了支烟。他猜想她可能是县里、乡里来的什么人物,所以才去拉扯。女子说她不抽烟,问张贵生是来投票的吗?张贵生说他不只是选民,他还是今天的村主任候选人。女的立即有了兴趣,她显然知道些情况,要张贵生站在乒乓球桌旁,给他照了张相,说:“原来是张二世。”张贵生听着奇怪,女子解释,听说这里的老村长是他岳父,所以他是张二世,就像当年秦始皇的儿子叫秦二世。
“她拍了汤金水浇啤酒箱吗?”我追问。
拍了。啪啪啪啪,什么都没逃过她的大炮筒。
“说什么了?”
说了。女子问张贵生怎么会找一只啤酒箱当选票箱?张贵生说乡下嘛,都这样。啤酒箱到处有,容易找,拿胶带纸胶张红纸写几个字就可以用,不多花钱。女子问张贵生听说过啤酒馆政变没有?张贵生说咱们乡下啤酒箱很多,啤酒馆倒是没有。女子说那就换个讲法,啤酒箱事变。
我说:“糟糕,这个女的麻烦。”
吕忠骂:“这他妈哪来的狐狸精?”
我认为她要是个狐狸精倒好,怕有其他来头。
此刻当务之急是提出指导意见。我建议在场的孙所长不要急着亲自办案,搜山抓人,恐怕得把汤金水暂时放一放,首先找找这个长得像狐狸的女子,“采访”一下。这人看来不寻常,有些来者不善。一只啤酒箱浇点水泡了汤还能扯上什么政变?两回事嘛,为什么她偏要这么说?这个人混进小学校拍摄汤金水捣乱选举的场面是何用意?她是什么人?什么背景?跟汤金水什么关系?她出现在那个地方是偶然还是事先安排?当天汤金水作案,会不会竟是与之合谋策划?她现在在哪里?是不是已经在高速公路上往市里省里跑了?
吕忠不以为然,说罗教授扯玄了吧?
我认为小心为妙,搞清为好。或者给领导打个电话?
不用打电话了。那时车喇叭响,有轿车长驱而入,停到学校操场上。
郑小华副县长到。她没等会议结束就上车直奔这里来了。
我们把情况一一报告。郑副县长眼睛盯着我看,眼神很特别。
“罗副你到底想干什么?”她问。
我说没想干什么,分析可能的复杂情况。
“你是在指导还是在误导?”她紧追不放。
这位女领导年纪不大,人很风采,是个急性子。她对我有些看法,颇直言不讳。
我说:“当然是误导。现在听领导指示。”
郑副县长下令把乡干部和指导组人员全部派下去,分兵把口,各自负责,谁敢不当回事,掉以轻心,必追究到底。请派出所孙所长安排足够警力,在最快时间里捉捕汤金水归案,表现坚决态度,以防类似事件再出。需要的话马上请求县公安局支援。
“罗教授还有指导吗?”她故意追问。
我表示坚决服从领导。
她竟然再行刺激:“不要嘴巴一套,心里一套。”
我笑,说郑县长一针见血,但是没那么严重。此刻为领导考虑,觉得还是应当对相关情况做点补充说明:所谓“啤酒馆政变”有出处,那位可疑女子不是随便说的。
郑小华摇头:“市里文件,还是省里文件的提法?”
我说自己级别低,文件学习得不多,但是知道该提法教科书里有。事情发生在慕尼黑,德国巴伐利亚州省府,时间大约是一九二三年。政变主角是希特勒。
“你罗炳泉就是让人晕!”她立刻批评。
我举双手:“检讨,闭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