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大志家的灾祸是由一辆红云牌的大红色脚踏车引来的。
这些年,赵大志一直在外面打工,黄银月领着赵旺守着家,守着家里的两亩地。腊月年根底,赵大志回家来,说好的年初六回头,年初六没回头。这里面的因由还不好说出口。真要说出来,其实也没什么。就是黄银月身上没干净,不能“那个”。一离开家,两人就是几个月不见面。黄银月让赵大志等候着,说这两天就干净。赵大志往肚里咽下两口唾沫说,候两天就候两天,你身上的这一块肉还怪馋人呢。
赵大志腊月二十八回的家,两人只那个一下子,还是在大白天。
那天,赵大志一回家,看见儿子亲热得不得了,又是抱又是亲,看见老婆却碍着儿子的脸面不能抱也不能亲。半年不见,赵大志身上很快燃烧起一团火,黄银月的身上也相跟着燃起一团火。燃烧的结果,两人像是来到一处缺氧的高原,粗粗地喘息着,连呼吸都十分困难了。相比较,黄银月显得比赵大志沉静,也比赵大志有办法。黄银月拿出一听旺仔牛奶塞给赵旺,说你出去喝,让左右门邻的小朋友看一看,我们家的赵旺喝的是什么?旺仔牛奶是赵大志带回来的。赵旺就像他的名字一样,凡是旺旺系列的吃物都喜欢。赵旺一出门,赵大志与黄银月三下五除二把事情办掉了,像是打了一场游击战,有点急赶急的,有点慌慌张张的,还有点偷偷摸摸的。一句话,不过瘾,不尽兴。赵大志是晌午后到家的,下午睡一觉,起来吃饱喝足,准备晚上与黄银月像上甘岭那样好好地打一场正面战、肉搏战,分不出输赢,也要拼个你死我活的。不巧的是,当天夜里,黄银月觉得身上酸酸的,小肚子坠坠的,心想是忙年忙的,不想下身就见红了,不能那个了。赵大志在外地的一家建筑工地做瓦工,小半年没见老婆,小半年没沾女人,身强力壮,有使不完的力气。依照往常的习惯,赵大志需要那个三四次,才能把积攒的饥渴缓解掉。夜里,赵大志躺床上睡不着,不甘地不断地骚扰黄银月。黄银月指点着赵大志鼻子说,你还大志呢,我看你也就是这么大的一点点出息。赵大志说,就像一个饥饿的人,端起饭碗,吃几口,饭没了,现在我是比原先饿着还难受。黄银月说,我身上干净得快,还不就是个五六天。
黄银月高高地挂起免战牌,一挂挂到年初五没干净。赵大志真是急红了眼,都怀疑黄银月是存心的了。一个漂漂亮亮的女人在赵大志的眼睛里,变得丑陋了,变得可恶了。赵大志整天挂拉着一张脸,黄银月委屈地忍不住,哭起来,说别人家的男人回家都能帮着女人搭把手,你倒好,袖着两手不干活,还整天呆寒着一张脸,好像男人、女人过日子,就是裤裆里的那么一点点事情。一天日一回不过瘾,日两回;一天日两回不过瘾,日三回,一天一天的不下床。
黄银月这么一嘟囔,反倒把赵大志嘟囔醒悟了。按道理说,女人身上见红,不能见凉水,不能劳累。可年前年后的这些天,黄银月哪天不沾冷水,哪天不家里家外不歇闲地忙、忙、忙。这般,黄银月的身上还能按时收敛吗?还能轻易干净利落吗?
黄银月毕竟是个通情达理的女人。赵大志脸上一松劲,气色好起来,黄银月嘴里的嘟囔就停止下来。黄银月转念一想,自己身上来的真不是时候,拖拖拉拉的也真没个道理。跟别的男人相比较,赵大志算是一个好男人,算是一个顾家的男人。别的男人这么常年在外面打工,要么老婆孩子守在跟前,要么隔三岔五地花钱睡野女人,没有像赵大志这么干耗干熬的。男人、女人一起过日子,真要说起来,裤裆里的事还真是一件不可缺少的事。按说,黄银月也能带着孩子跟着赵大志一起去打工,一起去居家过日子。赵大志最初外出打工也是这么思想的。黄银月却不同意。黄银月不同意,有她不同意的道理。这些年,左邻右舍外出打工的人家不少,在全国各地的都有,老婆孩子跟在一起,从表面上来看很像是居家过日子,快活了男人,快活了女人,可不知不觉却把孩子荒疏了。背井离乡,这儿漂一年,那儿泊半载,孩子没个稳定的成长环境,更是没个良好的教育环境。孩子长大上学都是一件麻烦事。北京的学校好,农民工的孩子上不上;上海的学校好,农民工的孩子上不上。结果,北京的农民工孩子只能上农民工自己开办的学校;上海农民工的孩子只能上农民工自己开办的学校。农民工能够开办出什么样子的学校呢,说白了,还不就是看管孩子的幼儿园?黄银月说,我跟孩子哪儿也不去,就在家。黄银月说,我把孩子守上小学、中学、大学,将来孩子有出息落根城市里,我跟你赵大志浪迹天涯海角、吃糠咽菜都不怕。赵大志外出盖大楼,有着一手好技术,到哪儿都是把持着楼拐角,工资也比别人多,又加黄银月在家里侍弄两亩土地,喂鸡喂鸭喂猪喂牛的,在村庄里算是一户殷实人家。农闲的时候,黄银月带着赵旺去赵大志那儿一过过个十天半月的,算是慰问赵大志,让赵大志过一过夫妻瘾。黄银月头一胎生赵旺是个男孩,就坚决不要第二胎了。赵大志与黄银月那个,黄银月就让赵大志套上一个皮套套。赵大志有点不乐意,说,我有了儿子,还想有个女儿,我要做一个儿女双全的人。黄银月不跟赵大志讲道理,躺床上把两条腿蜷曲着,不让赵大志爬上身。多一个孩子,多一分责任,多一分难心。黄银月不愿重复“多子多福”的一条旧路子,一条错路子。两人僵持一会儿,赵大志败下阵来。赵大志说黄银月,你跟我们工地上的安全监督员一个样,不戴安全帽,连工地的大门都进不去。
村庄距离镇子近,三里路,镇子上有一所好学校,村里有权有钱的人家都把孩子往镇上送。两人把好事做完以后,黄银月才跟赵大志说道理,我们就要赵旺一个孩子,我不跟别人比,专跟镇上的孩子比,专跟村里有权有钱人家的孩子比,他们家怎样教育孩子,我就怎样教育我们家的赵旺。
转眼,赵旺五岁半,黄银月真把孩子送镇子里的小学上学前班。村里有小学,镇里小学不愿平白无故地接收,要上只有一个办法,交钱,一次性交2000块钱。赵旺一上学,黄银月就没有空闲去慰问赵大志。赵大志与黄银月小半年没相见。赵大志干耗干熬小半年,黄银月一样干耗干熬小半年。背下里,黄银月跟赵大志说实话,说男人女人的这档子事,好像就你想,我不想似的。我也有半夜半夜睡不着觉的时候。这么做为什么?还不是为着赵旺,还不是为着你我的将来。
赵大志与黄银月的这些隐秘事,六岁的赵旺哪能懂得。年前年后天,赵旺手里一拿听装旺仔牛奶,就要问黄银月,妈妈,我要不要出去喝?赵大志没好气说,出去个狗屁,没听门外的寒风呜呜呜地吓死人吗?黄银月一旁处“咯咯咯”地笑。